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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混蛋,是我的亲生父亲。那样的孩子，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有人说，我从根子上就是坏的,迟早会带累整个尹家。”尹碧溪说着上辈子的那些流言蜚语，低笑着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高人一等。”

“我也好,你也好,总有人说,我们生来就有罪。”尹碧溪垂着眼睛低声道,“我以前总是这么想。所以不管被怎么对待，都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可就算我自以为赎罪了，还是改不了他们对我的看法。”上辈子他死后,网友依然不喜他的作品，李夏叶依然把他当做备胎,绑匪毫无悔意。唯一伤心的只有他的家人。

“……我不知道，我这样自怨自艾还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你把自己放得这么低，像是我们来自不同的阶层,连朋友都做不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同为命运的受害者，还不算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吗？”

“抱歉。”良久的沉默后，白远音能留给他的，依然只有这样一句最平凡不过的客套话。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尹碧溪看着地上笑了笑。

“不是为了你的遭遇而抱歉,”白远音却道，“我抱歉，是因为我现在对你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

尹碧溪一愣,有些茫然。

“我道歉，因为我现在很高兴。”白远音很轻地笑了一下。

“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够了。”

尹碧溪的沐浴露有着淡淡的桃子清香，甜而不腻，留香持久，在洗浴间的热水中，被蒸腾出一股温暖而仙气渺渺的香韵。

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透出那份精致的遥不可及。包括味道，包括乐观，包括天真。“好家庭的孩子多数天真得离谱的。”正是如此。

而白远音，总在为三毛钱低头弯腰，总是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也始终只会把别人推出去，却不知该怎么邀请他们走进来。

在今天以前，他从未被这股香味，如此近距离地包裹过。以往……他只能侧过身，偷窃那一瞬的残香。现在那香味……真切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仿佛触手可及。

白远音的手指很长，尽是硬茧。但就是这双手，让他走上了和童年完全不一样的道路，让他有资本继续上学追求梦想。

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白远音用这只他最珍惜的手，轻轻地抵在门上。他知道，此时此刻，那个人就在这扇门后。

他至今还没有爬上那座天梯，叩开小王子的云上城堡。但是……

小王子已经顺着魔豆藤，来到了他的泥沼，向他伸出了洁白的双手。“来吧，”他说，“一起前往我们的世界。”

白远音缓缓地收拢了手指，像是把国王王冠上的水晶拢进了手心。

“……”良久的一个喘息，白远音推开了门。

他头发还湿着，随手往后一捋。“我从没有过平等的朋友。”

他从上往下地看尹碧溪，声音很轻地说道：“也许我的语气会让你不高兴，也许我会和你吵架，也可能我们会生出许多矛盾，而我不愿意退让。或许我的生活方式，会让你不满，甚至恶心。到那时，我们就——”

“你说的这些，不就是朋友？”尹碧溪毫不犹豫地说道。

“朋友不就是矛盾过后，还能让友情凌驾于理智之上，才叫朋友的吗？”

白远音一怔，缓缓的，他毫无阴霾地笑了。

离开厚重的刘海遮挡，他其实有一张非常清秀而柔和的脸。那双眼睛、那张嘴唇、那个笑容，都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不在红尘之中的空灵之感。

尹碧溪张了张嘴，才怔愣地说道：“你不该留刘海的。”

“喜欢？”

“这样更好看一点。”尹碧溪耸了耸肩。

“那就不留。”白远音干脆道。

尹碧溪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他变得这么快。但总之白远音不再和他冷战了，实在谢天谢地。

尹碧溪也没有精力去想更多，只揉了揉鼻梁，说道：“你愿意和叶笑谈谈吗？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再想办法，先把中午那关过了。”

“中午有什么事？”

“本来想请你们和几个学长吃饭的。”尹碧溪这几天虽然自闭，但还急着打听那个车主人的消息，急着回校也有这个原因。

“那就谈。”

尹碧溪“啊？”地一声刚说出口，白远音已经大步走出了门外。“这件事，你别管。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我得去——”尹碧溪连忙往前追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的决定：不要再插手别人的事情。

他的脚步逐渐放缓，直到走到浴室的大门前，最终，还是缓缓地停了下来。

直到刀友岭过来找他，尹碧溪才讶异地发现叶笑的态度软化了许多，虽然还明显有些硬着头皮搭话的尴尬，但至少不再排斥和白远音站在一块儿了。

尹碧溪想了想，没有细问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提出了中午请他们去食堂二楼吃饭。

三食堂的二楼是全校餐饮水平最好、也是最贵的包厢餐厅，也算地方名菜代表之一。就是上头过来视察，校领导也能带过来吃饭的“拿得出手”。要想多点两个菜，少说也得一个月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