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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有些说不出口,秦昕然却替他说了出来,道:“你想说色令智昏吗?”
长生没有接话。
秦昕然又道:“陛下不是糊涂人,他有意重用魏大人,魏大人是清流,名满天下,如今出了这一遭,于魏大人名声有碍,应当也不是陛下乐意见到的,魏家大姑娘好本事,事已至此,纵她过去做了什么,魏家不仅没有计较,反而替她遮掩,如今全都囫囵过去了。”
“你已经认定了魏家大姑娘?”长生问道。
秦昕然眼中忽然有了泪意,道:“十月,堂哥遣人自江南送回一个婢女,正是思诺的贴身婢女,春兰,她被发卖当日,就被灌了一碗哑药,连日高烧,浑浑噩噩的到了江南,才被人牙子知晓此事,索性春兰喝了哑药,但她识字,思诺身死前夜,她喝了魏思谨送过来的养身汤,思诺胃口浅,没喝完的就赏给了春兰,春兰喝了养身汤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她醒来,思诺身体都冷了。”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细述当日见到的……”秦昕然哽咽一声,急着道:“思诺尸身的种种状态,我又寻了仵作一一验证,确定思诺并非中毒而死,更像是活生生闷死的。”
长生听着心下骇然,他见过魏思谨,想象不了她会做下这样的事情,但偏偏此时件件桩桩确实全都指向了她,长生依旧十分不解,问道:“她为何要这么做,没了妹妹,她又有什么好处?”
秦昕然惨笑一声,道:“先前我不懂,自她这般积极进宫后,便什么都明白了,宫中自来忌讳双生之相,没了思诺,再无人能阻拦她入宫的青云路。相公,魏大人既然信中不提,想必此事他也无能为力了。”
长生浑浑噩噩的出了秦昕然的房间,走在廊下,想着那个初见时神情羞涩的少女,再次见面时,哪怕明知自己要死了,少女躺在病床上仍旧双眼明亮的望着他。
权势迫人,似乎连魏岚都不追究了。
要放弃吗?长生只觉得胸口似乎压着一块大石,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种感觉并非悲痛,而是一种穿越以来隐藏在暗处,他骨子里带着的,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就像是原本就藏在他灵魂里的暗伤,如今全都倾泻而出。
脸颊上突然感受一丝冰凉,长生恍惚着朝院中望去,见到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飘落。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屋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长生听到一阵脚步声。
“下雪了。”秦昕然的声音在长生身后响起。
不待他答话,秦昕然又轻声说道,“也不知城中城外的百姓如何,不知他们的屋顶是否牢靠,能否抵得住霜雪侵蚀。”
长生的目光随着风雪往远处望去,似乎能见到那些在破旧屋舍下瑟瑟发抖的百姓。
秦昕然说道:“如今那人入了深宫,我们又势单力薄,纵有证据,连苦主魏氏都不追究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长生脑中十分混乱,突然一片温暖覆上了他的右手,转头一看,秦昕然双手正捧着他的右手,见他望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又拉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秦昕然仰着头望着他,神色中却满是怅惘,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一样,我与她自幼相识,旁人皆带着几分假意,唯独她,天然一片纯善,在我心里,她就跟我的小妹妹一样,如今有仇不能报,我心中与你一样充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是的,无能为力,他自来三观端正,自定下婚约,便觉得对着魏思诺有了一份责任,她无缘无故的死了,种种迹象都指向那个凶手,他却偏偏不能做任何事,在旁人看来,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但长久以来深入骨髓的责任感驱使着他,告诉他仅仅这些,还不够。
“昔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相公且忍一忍,你如今并非一人,我们全都陪着你,今夜大雪,明日不知几户人家的屋顶被大雪压垮。”秦昕然低声说道。
她自来聪慧,多思多想,在她看来,长生的责任感鞭策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但同时,也成了困住他的牢笼,秦昕然不怕长生想不开,毕竟,魏思诺是他的责任,罗家、陵南府也是他的责任。
许久之后,长生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明知你死的冤枉,但还要暂且放下此事,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去处理。
长生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朝着秦昕然道:“你先去睡吧,我去寻薛采。”
秦昕然见他精神尚可,心下松了口气,便不再多言。
长生连夜寻了薛采,制定了一系列应对雪灾的方案,又命差役去查看城中贫户家中的房屋,若遇坍塌的,直接就近安置在附近的安置点中。
长生也跟着差役们出去走了一圈,近乎一夜未睡,巡视城北时,恰遇一户人家坍塌,屋主一家三口差点被埋在里面,多亏差役们抢救及时,若是一夜过去,只怕就得等着收尸了。
秦昕然早起一看,院中积雪已有一指深,忙去寻了大陈氏,一家子女人一起寻了一些闲置的棉衣、棉被之类,送往那些灾民安置点。
陵南府与别的府城不同,这里经常遭遇洪灾,因而时有流民入城,为了节省银钱,官府并未新建安置点,而是修补了几处城中破庙,当做流民临时落脚之处,这些临时安置点虽然环境简陋,但所幸房屋遮风挡雨,城中灾民不少家中都有棉被吃食,因而安置起来较为容易。
等到春回大地,冬雪消融之时,一队长长的车队,自西南方向而来,踏上了瑕省的驿道。
车队一入陵南府地界,坐在马车中,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顿时察觉了不同,朝外问道:“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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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