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抽丝剥茧(1/2)
第072章抽丝剥茧
刘家自七八年前就从壶镇搬走了。
具体搬至何处去了,那老翁也不知晓,只隐约记得刘家说,原先刘家的老家是在安县,兴许,是搬回了安县?
安县其实离京城和壶镇都不远,就在呈三角的位置上。
壶镇去到安县还需三两日,再自安县去京中也要些时日,洛青婉书信一封,让人送到京中。信中只道会迟些时日回京,让盛明远别担心。
信笺是交由洛家的伙计送出的,信便直接送给了踏雪。
这些自然是后话。
只是翌日要去安县,今夜还需在壶镇落脚。
安县虽然比壶镇大些,但路极不好走,初夏不建议走夜路。
入夜,洛青婉没有睡意,在苑中对着棋谱摆棋局。
“心中有事?”杜澈来了苑中。
她抬眸看了一眼,清淡应了声“嗯”。
杜澈牵了衣摆在她对面落座,她心中有事便是如此,要么一言不发坐着,要么拿一本棋局对着摆棋,其实并不走心。杜澈想起长宁郡王在的时候,他同爹爹因入仕一事闹得不可开交,长宁郡王百年同他若有想不通透的事情,疑惑气急攻心的事情,便对着棋谱摆完一局棋局再做打算。
她是自幼沾染。
“杜澈,你说究竟应不应该信云净的话?”她忽得开口。
手中的棋子未停,目光还是聚焦在棋谱和棋盘之间。
杜澈也拿起棋子,顺着她的棋子摆下:“若是不信,此趟来壶镇做什么?”
洛青婉抬眸看他。
他又置下一字。
她摆的是十方局,他熟络于心,也不需棋谱,信手拈来。
洛青婉所幸停手。
杜澈又道:“我信一半,也不信一半。”
洛青婉不明白他的意思。
杜澈继续:“云净先前说,十年前宫变明月将军以身赴死,他是受明月将军所托,拼死带元宝出宫,本想要托付给长宁郡王,却没想到晋帝运筹多年,竟连长宁郡王府也遭了祸端,彼时还同你和冯阔一道逃出京中,被晋帝派来的杀手一路追杀,以至于他带着元宝,同你和冯阔分开,这条我信。而后,他带着元宝四处逃窜,东奔xī • zàng了两年,才到了冠城,带了元宝来寻你同冯阔,而在此期间,他同元宝几次险些丧命,最后才逃脱了杀手的眼线,他怕悲剧重演,便将元宝以重金托付给了壶镇的刘家,让刘家代为抚养,又从刘家带走了刘家孙子,也就是后来他带到冠城的“元宝”,就连元宝身上的胎记也是后来刻意为之,没人见过真正元宝身上的胎记,便以为这胎记就应当如此,天衣无缝,就这样,刘家的孙子,也就是“元宝”一晃在洛家呆了十年,你未隐瞒他北舆之事,他也唤了你十年的姐姐,而真正的元宝却一直放在刘家寄养。这三两年间,云净每年都会去壶镇看元宝,确认元宝,但到第四年的时候,却发现刘家忽然搬走,不知去向,云净这厢便才慌了,整个壶镇翻来覆去寻,也没有寻到元宝踪迹。此事他不敢说与旁人听,便一直藏在心中,也是他在心中逼自己相信,一定能寻到刘家,也能寻到真的元宝,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两头奔走。一头是筹谋北舆之事,一头是寻刘家下落,这一条,我半信半疑。你清楚云净的性子,忠勇有余,却冲动冒失,他能想到将真“元宝”藏于壶镇刘家,再寻一个假“元宝”带回冠城?他受明月将军嘱托,同元宝一道历经身死,岂会轻易将元宝随意托付于一个不相干的人家?而我记得你早前也说过,当初云净带“元宝”到冠城寻你和冯阔的时候,“元宝”同他亲厚,他要走,“元宝”都大哭不愿意,如何看都不应当是临时从刘家带走的孩子才对。”
洛青婉迟疑:“你是说,将元宝寄养在壶镇刘家一事,是云净编造的?”
杜澈摇头:“也不尽然,其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我也没想通透,只是觉得疑点重重,也丝毫不像云净能做出的事情,这中间,定然还有云净隐瞒的事。再往后看,按照云净所说的意思,他一面筹谋北舆之事,一面寻刘家下落,但刘家下落不明,北舆之事也多少进展,他心生颓废,便想到了刺杀晋帝。这些年,他连同国中不瞒晋帝暴行的义士,参与了大大小小的行刺和制造dòng • luàn的事件,不下十余二十次,却一直没能取晋帝性命,却在不久前的dòng • luàn中,结识了韦式函。两人一见如故,聊得投机,云净也将自己曾是禁军副统领的身份告诉了韦式函,还告诉了韦式函,明月将军在死前曾拼死救下了先帝遗孤,让他带出宫中,为了取信韦式函,还同韦式函说,当时同他一道逃离北舆去往燕韩的,还有长宁郡王的女儿,陈暖昕,也就是你。这样一来韦式函便更觉有信心,长宁郡王早前在朝中有不少心腹下属,不少人心中都是感念长宁郡王的,只因长宁郡王府忽然遭了灭门,这些人不得不隐忍蛰伏,眼下北舆国中的形势,多数都敢怒不敢言,若是能打着你的旗号,这些人必为他所用,韦式函心中打得是这般如意算盘。我早前曾说过,韦式函虽然感念先帝,但惯来有私心。韦式函有一独子,长你不到三岁,若是此番他能同长宁郡王府联姻,迎回先帝遗孤,又推翻了晋帝的暴政,那他在国中的位置便能青云直上,并且稳坐泰山。所以,即便知晓来燕韩国中会冒险,但这冒险对韦式函这样的赌徒来说,是件值得的事情,故而韦式函便借机主动请缨,出使燕韩。其中利益纠葛,韦式函自然不会同云净说清楚,云净也想不到这么深入去,但总归,看到了将“元宝”迎回国中的希望,这样,问题便来了,刘家究竟去了何处?若是寻不到刘家,难不成真让“元宝”回国登基?试想,云净忠于先帝,又记着明月将军所托,拼了命才救下了真元宝的性命,九死一生都经历过了,会让假“元宝”糊弄皇室血脉,回北舆登基吗?混乱皇室血统,本身同晋帝谋逆又有多少差别?若是不瞒晋帝暴行,推翻了晋帝,让其他皇室即位,也好过在燕韩国中随意寻了一个平民子弟。所以,如果在云净明知真元宝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却还是让韦式函来燕韩京中,这其中的蹊跷自然更值得揣摩。”
洛青婉颔首:“是,云净不会做这样的事。”
杜澈道:“所以,元宝的身份应当另有隐情,云净并未同你我说实情。再者,你早前也曾怀疑过,云净刺杀晋帝未遂并受伤严重,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从北舆回到燕韩。你问起云净的时候,云净一口咬定是韦式函助他回的燕韩,这话自然有待考证,但终究不过一条,云净一定有同伴,这个同伴可能是他口中的韦式函,若是他背叛了元宝,这个同伴便是晋帝,亦或是,你我眼下都不知晓的某个人,但可以确定的是,仅凭云净一人,无法从北舆回不了燕韩,也做不了许多事。若此人不是韦式函,则云净同你我隐瞒了此人。再说到他突然告知计划调整,不带元宝入京,而你在京中见他的时候,他也言辞闪烁,同韦式函在丽湖白塔见面的人也从“元宝”换成了你,而后,韦式函便在丽湖白塔身亡,等于韦式函这条线彻底断了。我也曾同你说起过,晋帝早就对韦式函起了杀心,正好想借韦式函出使燕韩的机会,shā • rén灭口。暖昕,你不妨将两件事连在一起想,若是云净真是晋帝的人,不用多说,你和元宝,还有洛家,早就被连根拔起,也不会等到你我二人今日到壶镇来寻云净口中所说的元宝寄养之所,在十年前,云净也不必大费周折,将元宝从京中救出,直接给晋帝便好了,所以,云净的同伴不可能是晋帝。”
洛青婉合上棋谱:“云净的同伴也不可能是韦式函,不管“元宝”是真是假,但他同云净感情很好,早前云净本是让我带元宝入京的,在丽湖白塔见韦式函的本应当是元宝,也就是说,若是当日去丽湖白塔的人是元宝,很有可能元宝便回不来了,云净应当清楚这个结果,所以,明知我是大年初三就要从冠城入京,他才会赶在大年初一告诉我,计划有变,暂时勿带元宝入京,换言之,云净是知晓丽湖白塔有埋伏,也知晓按照原来的计划元宝会丧命,最终,他还是舍不得元宝送死,所以在最后一刻,他才会说韦式函要见的人是我,因为他知道那日一定有埋伏,去的人无法生还,所以才救下了“元宝”。”
杜澈点头:“是。”
洛青婉放下棋谱:“那便剩最后一条了,也就说得通了。云净的同伴一直另有其人,帮他出谋划策,和他一同将真元宝寻了壶镇刘家安置,而后再让云净带了“元宝”来冠城,同我和冯叔叔汇合。因为知晓我一定会倾洛家之力助“元宝”回北舆,而在这期间,若是我和洛家有任何暴露,置于危险之中的始终都是一直同我在一处的“元宝”,而不是真元宝,所以即便出了意外,真元宝还是可以置身事外,平安无恙的。这也应证早前说的,若是云净一人,凭何会安心将真元宝放在刘家寄养,云净能同意狸猫换太子,必定是还有一人,且是云净能信得过的人在照看真元宝,所以云净才会安心得处理北舆之事,而这人也能在云净出事的时候,将他从北舆安全接回燕韩,也正是这个人,一直在云净身后出谋划策,只是云净在明,他在暗,我们一直忽略了以云净的性子,为何会有事做出冲动之事,有时又会异常冷静,这便能说得通了。而我能肯定的是,他们之间应当也为某些事出过了分歧,譬如,这人想让在洛家的“元宝”去丽湖白塔,而云净同在洛家的“元宝”感情深厚,所以云净不想看到在洛家的“元宝”死。我大胆猜测,云净是看着在洛家的“元宝”长大的,而他的同伴却是看着真元宝长大的,如果明明知晓韦式函已是一颗死棋,丽湖白塔一去不返,那为了了断晋帝的怀疑,那自幼看着真元宝长大的这个云净的同伴,便希望在洛家的“元宝”同韦式函在丽湖白塔一道消失,真元宝便真正安全了。而云净舍不得一直在洛家的“元宝”,而他同伴也看了出来,怕云净日后生出旁的想法,就在云净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真元宝离开的壶镇,也就是说云净的这个同伴一直都知晓真元宝在何处,却担心云净妇人之仁,便特意隐藏了刘家的踪迹。今日听壶镇那位老翁提起,刘家是在七八年前搬走的,如同你早前所说,如果这七八年间云净都寻不到真元宝的踪迹,哪还能有心思时常往北舆去,还同北舆国中义士一道刺杀晋帝?他是寻不到真元宝,但却知晓自己的这个同伴知道真元宝此时安稳还会安心去北舆打探消息,笼络人心,最好,还刺杀晋帝!所以,云净很信任此人,也相信他会护真元宝安好,才会将计就计,让我去了丽湖白塔。其实云净本就想好了,他要救下“元宝”的性命,所以即便我当时真是丧命在丽湖白塔,他也会赶在京中戒严前离京,然后到冠城洛家带走“元宝”,让“元宝”逃离所有人的视线。否则,终有一日,“元宝”恐怕还是会被他的同伴当做棋子,在关键时候拿出来做真元宝的挡箭牌……”
洛青婉一气呵成,只觉一层层得抽丝剥茧,自从出事后,脑海中仿佛从未如此清晰过。
杜澈笑了笑:“若是这般,便真就解释得通我早前的疑虑,只是还有一条,我与你想的不同。”
洛青婉也笑:“哪一条?”
杜澈从棋盒里摸出了两枚棋子,分明置在期盼的两条对角线上,而后拖到最远处:“云净的同伴应当不止一人。有一人留在燕韩照看真元宝,其余的留在北舆一道行事。否则,云净在北舆受了重伤,这人要从燕韩到北舆,再从北舆接云净回燕韩,这一来一去得多长时间?是云净的命重要,还是真元宝的安危重要?所以,救云净的人同在燕韩的人,一定不是同一人。”
洛青婉点头:“我先前竟忽略了。”
杜澈摇头:“云净说他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人前往北舆,我确实不信。北舆和燕韩路途遥远,且两国邦交自晋帝登基后,一度跌到了谷底,连你以洛家的名义打通鹿北商路都不易,更何况他一人单独行事,岂不撞破南墙?”
“你是说……”洛青婉似是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杜澈继续道:“云净在北舆有内应,平日在帮云净联络北舆国中之事。但云净生性冲动,韦式函之事应是云净脑子,一热一力主导的,因为平日联络有风险,所以并不是每日每刻都有联络,所以等这北舆国中之人知晓此事,事情已如开弓之弩,没有回头路。韦式函的境地,留在北舆国中之人是知晓的,也知晓韦式函此行必定有去无回,而韦式函身边有晋帝眼线,也自然知晓了韦式函去燕韩国中要见谁,所以,要断了晋帝的怀疑,才必须有人去到丽湖白塔。而这个,就是一直在洛家的“元宝”,他们是想拿“元宝”的命来断晋帝的怀疑。所以云净心怀内疚,觉得是自己一时冲动,才害了“元宝”,所以最后一刻,才告诉你计划有变。也正因为知晓其余人不会让“元宝”安然离开,所以到了冠城,便才有劫走了“元宝”一说,云净根本不是劫走“元宝”,而是想救“元宝”的性命,也不想“元宝”再牵涉在北舆皇家的争斗中,而是还他本该有的一世安宁,他要的是“元宝”此刻从漩涡中全身而退……”
洛青婉垂眸。
良久,才又抬眸,悠悠说起:“其实从一开始,留在北舆这个内应便在运筹帷幄,让云净和另一人送真元宝离开燕韩。所以韦式函这条线断不断其实无关紧要,我和舅舅能不能凭借洛家做些动作也无关紧要,真正在筹划的人正是留在北舆筹划的这个内应,他在等搬到晋帝的一日。否则,为何连韦式函这条路都舍得弃掉?这人不仅在北舆隐藏得很好,而且应当身居要职,才不屑同韦式函合作。杜澈,北舆国中可还有这样的人?”
听她说完,杜澈也愣住。
片刻之后,才道:“此事,我来想办法打听。”
洛青婉点头。
“可我还有一事我没想通。”洛青婉又抬眸看他,“云净明知丽湖白塔有去无回,为何他会想到让我去?”
她想不通,也不敢想。
但眼下,她也无从问道。
她早前接到初夏的飞鸽传书,说寻到云净了,就在冠城以南的稻城,却不见元宝踪迹。
她同杜澈,明月九一道前往稻城。
云净竟就直接交待了所有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是他欠元宝的,他已经元宝安装在妥善之处,也将所有来龙去脉都说与了元宝听,他让元宝离开洛家,过元宝过上应当有的平静生活。若是日后元宝想回来寻她,自会回来寻她,他不会说出元宝下落。
至于真正的元宝,他也根本不知在何处。他早前是交予了壶镇的刘家抚养,可他寻了七八年都未寻到,元宝也是她表弟,寻找元宝之事,也只能交予她。
他能说的只有如此多,丽湖白塔之事,他是有心为之,只能给她磕头谢罪。
等她再想多问的时候,云净已口吐鲜血。
初夏以为他服毒。
而杜澈检查,云净并未服毒,而是一直以来受伤过重,尤其是此次,旧伤未愈,新伤又至,再加上冠城来此的一路奔波,才会熬不住。
杜澈妙手回春,云净这条命算是勉强保住。
但命虽保住,却一直昏迷着,气若游丝,也不知几时会醒。
许是,永远都不会醒。
她一言不发坐了两日。
两日后,才让明月九送云净去惠城。
惠城离稻城最近,洛家有诸多产业在惠城,形式方便,又有人照看,她才让明月九将云净送到惠城将养。
他同杜澈、初夏一道留在稻城附近,寻元宝下落。哪怕只有一丝希翼元宝在稻城附近,她都要寻到。
元宝自幼同她一处,她最清楚元宝的性子。
元宝自幼刻苦,是想有一日回北舆。
元宝性子要强,若忽然知晓云净口中之事,只怕心中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元宝不过十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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