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返程(1/2)
林傲雪没有在草原驻留的打算,大军离开博卡部落之后就径直朝着邢北关撤退。士兵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跑出百余里地之后,队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林傲雪见士兵们十分疲惫,便下令在就近的湖泊处休整。
这一次的战斗虽然获得了极大的胜利,但军中的伤亡也不在少数,队伍休整之际,李群将统计出来的伤亡情况禀报给林傲雪,林傲雪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轻叹了一口气。
十五万大军直入博卡部落王庭,杀了新任蛮王,还斩杀了不少王宫禁军,已是一场难得的大胜了,有些损失在所难免,但林傲雪每回听见战损的数据,还是觉得十分遗憾。
军队里伤兵很多,云烟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随军的医师,虽然是才被林傲雪从博卡抢回来的,但既然她在这里,就不能对这些伤兵见死不救,故而队伍休整之时,云烟也从林傲雪的马背上下来,让伤兵们从队伍里出来,她挨个为之看伤。
每个士兵身上都带着一包伤药,但士兵们自己包扎伤口很费时间,而且处理不当还会引发炎症,有云烟替大家清理伤口,自然再好不过。
林傲雪虽然心疼云烟劳累,但这也无可奈何,一些伤势重的兵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很有可能就死在返程的路上,林傲雪也无法漠视这些人的性命,便从马背上翻下来,跟在云烟身边,帮她打下手。
作为一军之将的林傲雪亲自拿着药包跟在云烟身后,云烟要什么她递什么,一众士兵受宠若惊,同时还惶恐不已,林傲雪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主动出言安慰,叫他们好好养伤。
林傲雪这般平易近人,直叫众兵将们感动得不行,一个个当即作保要好好努力,不叫林傲雪担心。
林傲雪对此十分欣慰,便又鼓励了他们几句,一时间,队伍中的士气颇为振奋。
伤兵很多,云烟一时间也处理不完,见着那些简单的伤势,林傲雪便跟着上手去弄,她弄得不对,云烟就嗔她毛手毛脚,随后又会耐心地跟她讲究竟该如何操作,林傲雪学东西很快,云烟指点她几次,她便也能将一些小伤口包扎得像模像样。
在云烟面前,林傲雪一点也没拿架子,让这些士兵们在赞叹林傲雪好相处的同时,也十分佩服云烟的魄力。
陆升这一回没那么好运,他作为林傲雪的亲兵,在一开始潜入博卡祭坛的时候就跟在林傲雪身边,也经历了最初那场大战,他没林傲雪那么好的武功,被蛮人在后背砍了一刀,刀口很深,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军队从祭坛撤出来后,他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一路强撑着失血过多晕眩的感觉,在身边几个战友的搀扶和拖拽之下,才勉强跟上队伍。此番大军停下休整,他早就走不动了,林傲雪示意伤兵出列的时候,他一头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身边战友很快发现了他的异状,急急忙忙向林傲雪禀报,林傲雪听闻陆升出事,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情,大步跑过去瞧,见陆升背上那伤真的极重,想必血也流了不少,眼看性命都要不保,这种程度的伤她自然是不能处理的,便只得将这情况转告给云烟。
处理伤患也分轻重缓急,陆升那边伤情严重,云烟便将那些只受了些小伤的士兵先押后,带着伤药和绷带赶赴陆升所在之地。
她看了一眼陆升后背上的刀伤,眉头立马拧了起来,按理说这样的刀伤是要缝线的,否则好不利索,但眼下军中没有这个条件,只能暂时先处理一下,把血止住,保住陆升的性命。
云烟立马开始忙活,她让林傲雪用点穴术封住陆升伤口附近的几大穴位,然后让有余力的小卒去湖泊里取了些清水,将伤口清理干净,仔细包扎起来,待弄完后,又吩咐与陆升同行的几个士兵,在之后行军将陆升抬着走,避免他的伤口开裂。
云烟替陆升包好伤口,陆升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抬眼看到云烟,知是云烟救了自己的命,他喉咙鼓动一下,道了一句:
“多谢嫂子。”
陆升声音沙哑,但这字句却叫云烟听得清晰,她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眼里有盈盈若水的光芒绽放开来,她唇角一勾,温婉大方地回答:
“不用谢,你好好休息,不要妄动伤口。”
林傲雪在一旁帮忙,自然也听见了陆升这句话,虽然她今日在博卡王庭里曾当众宣布了要让云烟嫁给她,更是在回来的途中几次三番地确认回去之后要与云烟成亲,陆升也曾在她面前将云烟唤过几次嫂子。
但陆升这么直白地当着云烟的面就这么叫还是头一遭,林傲雪心里一颤,还有些羞赧,唯恐云烟误会她平日里与陆升说些有的没的,但见云烟一笑,落落大方,甚至还斜眸微笑着瞥了她一眼,那眸子里就好像能淌出柔光来。
林傲雪心尖又是一颤,只不过先前是因为慌乱,这回却是被美色迷了眼。
“偏将,人嫂子叫你过去呢!”
林傲雪还在发着呆,云烟早走远了。
陆升看不过,林傲雪这个模样实在太令人糟心了,以前没和云烟好上的时候,林傲雪果敢霸气,在军营里可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岂料林傲雪真对云烟动了心,那简直整个人都变了样,不仅患得患失,神思不属,这会儿人还没走远,她就害起了相思。
林傲雪被陆升一拍胳膊,顿时回过神,她转头看了陆升一眼,见其精神头还不错,便道了声:
“好好养伤。”
她也没注意陆升微微撇下的嘴角和那眼里幸灾乐祸的神情,小跑着朝云烟跟过去了。
李群担心博卡的追兵跟上来,所以在军队休憩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又开拨,继续朝草原边境撤退。
此时天色已暗,草原上昼夜温差极大,太阳一落山,温度就会一点一点地下降,待到深夜时分,即便此刻时值初秋,那气候也与过冬无异。
云烟从博卡出来,不仅药箱没有带在身上,就连衣物也没有两件,她靠坐在林傲雪怀里,冷风一吹,她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柔弱的肩膀在寒风中不住颤抖。林傲雪很快注意到云烟冷得发颤,她便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将云烟柔柔弱弱的身躯整个包起来。
“还冷吗?”
林傲雪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将包在云烟身上的衣服收紧了。
林傲雪的外衣上还残留着林傲雪身上的体温,被她的外衣包裹着,就像被林傲雪抱了个满怀,温暖极了。云烟仰着头朝林傲雪笑了一下,言道:
“不冷了,可是你将衣裳脱了给我,你冷了怎么办?”
听闻云烟此言,林傲雪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我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这点小风冻不着我。”
她说完,忽有一股冷风吹来,林傲雪背脊一僵,旋即没忍住转头打了个喷嚏。
云烟震惊极了,她一下子瞪圆了眼,哪里还不明白林傲雪只是在逞强,她慌慌张张地将林傲雪给她的衣裳解开,又披回林傲雪背上,又急又怒地嗔道:
“你这个傻子!你身体再好可也不是铁打的呀,你若是冻坏了,倒下病了,你这手下十几万的兵怎么办?谁带他们回邢北关?”
林傲雪脸上挂不住,这风来得也太不凑巧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感觉好像是有点着凉了。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咬着唇嗫嚅着,胆怯地看了一眼云烟怒目圆睁的双眼,小心翼翼地反驳:
“可你又不练武功,身体比我柔弱,更容易冻着呀。”
云烟伸出手来,用食指戳了戳林傲雪的脑袋,故作凶狠的模样训斥她:
“你这是歧视!谁说的不练武的人就比练武的人更容易受寒?你看你练武吧?但你的身子都虚透了,稍有不慎就容易出毛病,你还好意思说我!”
最后那几句,云烟为了不让旁人听见,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依旧叫林傲雪面红耳赤。
见林傲雪垂头丧气不说话了,云烟又于心不忍,她轻声一叹,主动凑过去,双臂环住林傲雪的腰身,让自己完全缩在林傲雪怀里,又道:
“这样就好很多了,你抱着我走吧。”
林傲雪依言抱住云烟,驾马的速度也放慢了许多,寒风不那么急了,没有了秋风呼啸的声音,但林傲雪依旧沉默着,始终没有言语。
云烟感到奇怪,她刚才的确话有些重,但应该也不至于让林傲雪想不开,为何这人忽然如此沉默?竟像是与她闹起了别扭?
云烟抬眼朝林傲雪看过去,这人在不做伪装的时候是那么真实,她心里的想法,她的情绪起伏,全都通过她的表情她的目光刻画在她的脸孔上。
林傲雪微垂着头,双眼凝视着脚下的土地,随着马蹄一踢一踏明明灭灭,融进浓稠的黑夜里。她的目光隐约有几分哀伤,云烟似乎从那深邃的眼瞳中,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凄凉。
云烟心头一颤。
她有些不明白眼下的状况,林傲雪为什么突然这么悲伤,她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凝望着林傲雪的侧脸,那脸上的伤疤依旧铺满了她半侧脸颊。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一些更加细致的东西。
林傲雪的眼角有几条很细很细的纹路,这是一个女人年纪到了一定的岁数之后自然而然出现的标记,通常眼角生出这种纹路的女人,家里的孩子都十几岁快成年了。
而林傲雪却还孤身一人,还背负着一身仇恨,披着一副掩人耳目的伪装,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可哪怕她伪装得再好,她终究是个女人,与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一样。
她已经三十岁了,为了习武,早在十多年前就断了女子每月都会有的月信,她的身体不可能会好,她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虚耗时光,透支体能,用折损寿元的方式来换取眼下所拥有的一切成就。
她刚刚从云烟这里讨了个承诺,她们回去之后就能成亲了。
她还沉浸在美好的愿景里,却突然被告知了一个她努力掩藏,尽力让自己去忽视的真相。
云烟心尖颤抖,被林傲雪眼角细细的纹路刺得心底胀痛,酸涩难言。
她怎么就那么粗心,忘记了林傲雪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孩子气,但林傲雪的的确确开始上了年纪。身体很差这个事情,是林傲雪心里的一道伤,她知道自己继续这样下去,也许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走完一辈子,就提前离席散场。
她不甘心,不舍得,却也不愿叫谁来背这个包袱。
云烟喉头哽咽,险些一下子哭出来。
她用力拥紧了林傲雪,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林傲雪的脖子上,眼眶微红,鼻头泛酸,她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抑制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平息了胸口喧嚣的情绪,对林傲雪说:
“对不起,沐雪,我不该那么说你,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替你调养身体的,你现在的身子骨已经比去年好多了,等你报了仇,我们就归隐田园,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养,我们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林傲雪的眼泪没有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在认识云烟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脆弱,云烟随便一句话,随便一个举动,都能让她的表面的坚强崩塌得一塌糊涂。
她的脆弱无所遁形,她贪恋这份美好,又唯恐自己拖累了云烟的脚步,她说修睦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另外一只癞蛤|蟆?
她的霸道任性与倔强,不过是仗着云烟的宠溺宣泄心中的不安,唯恐云烟被谁抢走,然而这份不安惶恐却不会因为她故作坚强而削减下去,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地刻进她的骨子里,当从云烟口中道出来,便让她格外难受。
“乖,不要哭了,小心被别人看见了,他们的主将竟然是个小哭包。”
云烟声音柔软,温声细语地宽慰着林傲雪。
林傲雪用力将云烟抱紧,紧紧拥着她,将她完全圈禁在自己怀里,像是要将云烟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说好了,倒时候我解甲归田,我们一起去山里种地,或许,咱们还能再抱养一个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哭腔,话语中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刺得云烟眼角一润,本就盈满眼眶的泪水差点没忍住就掉出来。她紧咬牙关,好一会儿才平息了那喧嚣的心绪,柔柔地道了一声:
“好,都听你的。”
她这辈子没有什么旁的心愿了,唯一的愿望便是远离纷争,和身旁这个人一起,渔樵耕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林傲雪抽了抽鼻子,而后又打了个喷嚏,她好像真的着凉了。
云烟长叹了一口气,心绪动荡也会影响身体,林傲雪明显已经被风吹凉了。
她抬手拭去林傲雪眼角的泪滴,待后者止住了哭,才问:
“这下怎么办?你着凉了,再继续硬撑,恐怕要染风寒。”
林傲雪深吸一口气,复又清了清嗓子,待喉头哭腔消却,这才回头大喊一声:
“就地驻扎,轮岗放哨!”
她觉得寒冷,她手下的士兵也都不是铁打的,自然也会觉得冷,林傲雪便决定,干脆在此地扎营。
末了,她又转过头来,朝云烟挤了挤眼睛:
“既然太冷了走不了,咱们就在这里过夜。”
她两眼还红彤彤的,看起来像个可怜兮兮的兔子,好在夜色渐沉,她手下的兵将都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军令很快传下去,大军停下来驻扎休整,一个个临时军帐搭建起来,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踪迹,林傲雪禁止队伍里升起明火,整个军队黑漆漆的,一眼望去,隐约能见到人头攒动,却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
林傲雪是军队的主将,她的营帐就算她不吩咐,也一定是最早搭起来的,手下士卒来报,林傲雪便带着云烟一起朝营帐中去。
她先前还有考量,带着云烟到自己的营帐里过夜会不会于云烟的名声不太好,但又一想,营地里营帐很紧缺,云烟又是个姑娘,若叫云烟一人住一个军帐,便要叫她手下的将士分出一顶军帐去和别的士兵挤在一起。
林傲雪左思右想,反正她们也已经彼此认定了,回去就会成亲,应该无伤大雅,再者军队行军,诸事不便,事急从权,林傲雪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
她带着云烟一同来到军帐,林傲雪扭扭捏捏还在做心理建设,云烟便已大大方方地掀开帘子走进去了。
营帐里黑灯瞎火,林傲雪在外边站了一会儿,被寒风吹得直打哆嗦,云烟便又掀开帘子露出一个脑袋,朝林傲雪道:
“你怎么还傻站在外边,快进来呀。”
林傲雪轻咳一声,脸颊有些发烫,视线左右飘忽,她总觉得两边侍立的卫兵有意撇开的目光里好像饶有深意。
她咬了咬牙,心道是自己多心了吧,这到处黑漆漆的,能注意到她这边的人应该不会很多才对。怀着这样的想法,林傲雪拖着步子朝军帐走过去,云烟适时将门帘掀开来,林傲雪便速度飞快地一头扎进去。
林傲雪闷着头走路,根本没看前边云烟站在何处,她来得太快了,四周光线又暗,结果没看清帐门下的门槛,脚被绊了一下,一进门就撞在云烟身上,去势收不住,云烟嘴里溢出一声惊呼,旋即身体失衡,天旋地转,仰头朝地面倒下去。
林傲雪被门槛绊住,身体朝前一撞,软玉温香扑了满面,哪里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惊惶之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云烟,然而自己的身体本来也没有稳住,就跟着云烟一起倒下去。
在落地之前,林傲雪眼疾手快地探手护住了云烟的后脑勺,云烟倒地,落在刚刚铺好的草席上,后脑又被林傲雪护着,并未因此受伤,但林傲雪随着扑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她身上,脑袋随着冲势埋进她胸前绵软之地。
一时间,营帐里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傲雪?”
云烟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温温地唤了一声。
林傲雪慌张地抬起脑袋,欲将手从云烟脑袋后面抽出,云烟却在此时揽住了她的腰,不让她轻易脱身,同时还笑吟吟地调侃:
“没想到啊,林偏将竟如此急色。”
林傲雪大窘,感觉自己的脸颊都要燃烧起来了,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那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简直像是被欺负的可怜虫。
营帐外两个卫兵彼此对视,挤眉弄眼,显然是听见了帐子里的动静。
云烟扑哧笑出声来,她圈紧了林傲雪的腰身,将自己的怀抱完全向林傲雪敞开,林傲雪的身子骨也很纤瘦,本身就不重,云烟任由林傲雪压在自己身上,一点都不觉得累,见林傲雪还有要挣脱的意向,她便垂了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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