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线人(1/2)
北辰泠无奈地拧起眉,神情倦怠,她用两指揉捏了一下眉心,心中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这些镇国公的老部下一个比一个难搞,全都是又臭又硬的脾气,让北辰泠耗费了许多心神。
云烟才刚刚与其中一个老部取得联系,要设法打入他们内部,和高层进一步洽谈,他们那边就出了乱子,把隋椋搭进去了不说,甚至连另一把金钥匙也不知所踪。
北辰泠为此颇为烦恼,已有近半个月没有休息好了。
然而此事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她轻声一叹,摇了摇头,对身后之人吩咐道:
“你且看看能否找机会与隋椋见上一面。”
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地跪伏着,待北辰泠说完,他瓮声言“是”,便欲退下。
“等一等。”
北辰泠忽然开口。
其人身形一顿。
“你派人再查一下当年之事,邢北雀阳林平村的案子和京中镇国公一家灭门,这两件事务必再彻查一遍,看当初究竟有没有人活下来。”
北辰泠的话令黑衣人感到十分诧异,他知道镇国公府灭门一事北辰泠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来反反复复查了许多次,始终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所以渐渐不再提及,怎么眼下又突然说要翻查当年旧案?
即便要查镇国公府上惨案,又怎地牵扯了邢北雀阳?况且,这两件事都是十几年前发生的,现在要想追查,着实不易。
但北辰泠吩咐的东西,他只能设法去达成,而不能提出异议,故而在北辰泠说完之后,他将头埋得更低,恭敬地回答:
“是。”
林傲雪从北辰泠的寝殿出来,沿着宗亲王府内的小路走,眼看便要抵达王府大门,旁边却忽然走出一人,抬手将她拦住。
“林千户请留步。”
又是这样平淡又刻板的语气。
林傲雪抬了抬头,朝那身着王府侍从衣衫的男子看了一眼,心里无奈叹息一声,今日是非真多,她这才刚见了北辰泠,立马又被北辰贺请过去,真不知道这父女二人各自的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她停下脚步,目光隐含探究之意。这侍从却面不改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王爷有请。”
林傲雪便又转身,跟着这冷脸的侍从一起朝王府另一侧走去,及至北辰贺的书房,那侍从将林傲雪送到,便主动告辞离去。
林傲雪上前轻轻叩响书房的屋门,内里传出北辰贺低沉厚重的声音:
“进来。”
林傲雪推门走进去,跪地俯首行了单膝之礼:
“林傲雪拜见王爷。”
北辰贺见到她,脸上露出一抹慈和的笑容,主动起身,从案几后走出来,亲自扶住林傲雪的双臂,将她轻轻托起来:
“林千户啊,不知你这肩上的伤,现下如何了?”
林傲雪依旧面色不动,垂着眸子恭敬地回答:
“多谢王爷挂怀,在下肩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在下听闻郡主说起,是王爷在圣上面前替在下求了情,在下才能脱罪,王爷大恩,在下必铭记于心。”
这件事当然不是北辰泠告诉她的,事情的经过是后来云烟与她讲说的,云烟对林傲雪初时入狱的事情知之不详,但后来皇帝震怒,在名庭山上搞出很大的动静,云烟稍一留心,便知晓了后续。
云烟是北辰泠手下的人,她猜测北辰泠既有意留林傲雪,想来也要拉拢林傲雪的,所以云烟不像以往那样将所有事情都隐瞒下来,而是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告诉了林傲雪,让林傲雪往后在处理北辰贺和北辰泠之间的关系时,能更游刃有余,而不被牵着鼻子走。
北辰贺和北辰泠父女二人表面上和和睦睦,背地里却有争斗,林傲雪心里有了这样的意识,自然要捡着北辰贺喜欢的话说。
林傲雪主动说起春猎之事,北辰贺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十分无奈地摇头叹息:
“三皇子原被委以重任,陛下对其寄予厚望,岂料世事难料,如今三皇子右腿已经废了,陛下心里难受,难免激怒,这才牵连于你,彼时陛下正在气头上,难以劝谏,本王耗费了些时日,待其气消了,才得以替你说上几句话,你且莫往心里去。”
北辰贺装模作样,看起来一副痛心疾首又替三皇子感到惋惜的样子,林傲雪见状,心里却只冷笑,这北辰贺当真好会演戏,明明是他自己的谋划,他竟能如此面不改色没脸没皮地推得干干净净,装作一切皆是意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而他话语中却又处处透露着额外的意思,她被押入狱乃是出于皇帝的私心,皇帝不体恤下属,反而乱发脾气,迁怒降罪于有功之人,乃是昏君。而他宗亲王北辰贺则对她颇为上心,一直等着机会为她进言,才是值得效忠之人。
林傲雪心里再如何鄙夷北辰贺的心计,她也不会自寻死路地去将北辰贺戳破,北辰贺要演,她便也只能陪着演。
北辰贺说完这一席话,林傲雪露出沉痛的神情,做出一副竭力隐忍的样子,摇头说道:
“王爷放心,在下明白,彼时的确是在下护主不力,陛下未要了在下的脑袋便已很是宽宏,王爷宅心仁厚,在下感激不尽。”
林傲雪很识时务,近几日她的心态越渐平和,即便直面北辰贺,她也可以很好地掩藏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将那些仇恨,痛苦,愤怒,所有负面的感觉都锁进漆黑的匣子里,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看见,更不让北辰贺生疑。
北辰贺一脸惋惜,很是愧疚:
“唉,若非本王邀请你去参加春猎,也不至于叫你牵连进此事之中,受此无妄之灾,实在是本王害了你呀!”
林傲雪垂着眸子,眼底深处蕴藏了一抹冷光,她当然知道是北辰贺害了她,但她却也明白北辰贺避重言轻,眼下还远远不是时候与北辰贺闹翻,她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个程度,越加深入地获取北辰贺的信任,不能半途而废。
“王爷言重了,在下地位低微,若无王爷提拔,哪里有这等机会参与宫中活动,实在是世事难料,王爷事先也不知晓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还请王爷莫要因此自责,只是……”
听林傲雪主动将北辰贺摘干净,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北辰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却又见她话说到一半便顿住,北辰贺有些意外,追问:
“如何?”
林傲雪长叹一声,脸上显出些落寞和失意,继续说下去:
“只是,在下如今得罪了圣上,往后恐怕前途有阻,难成大事了。”
林傲雪身上褪去了前段时间的傲气,显出与之不同的温驯,正是北辰贺想看到的样子。
北辰贺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待林傲雪说出这番话,北辰贺微微笑了,点着头宽慰她:
“你也不用担心陛下会因此介怀,陛下最欣赏踏实务实之人,你且好好努力,本王必会多多提携于你,让陛下对你改观。”
林傲雪闻言,神情颇为振奋激动,她不顾北辰贺假意的搀扶,连忙原地跪下,俯身垂首,恭敬地说道:
“林傲雪多谢王爷大恩,在下必没齿不忘。”
大恩不忘,大仇,也不会忘。
北辰贺笑容慈和,俯身将林傲雪再一次扶起来,话锋一转,言道:
“傲雪啊,其实本王今日寻你来此,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去办。”
他甚至将对林傲雪的称呼也换下来了,态度也陡然一变,与先前不曾将林傲雪当做心腹的时候完全不同。林傲雪心里也放松了一些,她自回到京城之后便一直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如今终于挨到了这一步。
她取得了北辰贺的信任,这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不知王爷所谓何事?”
林傲雪很快收起脸上的振奋,做出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北辰贺对林傲雪这般态度很是满意,便打算将今日真正的事情说与她听,他沉声一叹,缓缓开口:
“你知道这人啊,总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本王在朝中虽有些地位,但陛下顾忌本王皇室族亲的身份,并不予本王实权,这些,本王心里明白,也十分理解,然则总有些人,不将本王的宽宏放在眼里,想在背后构陷本王,挑唆本王与陛下之间的兄弟情谊。”
林傲雪听闻此言,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显出震惊之色,旋即化作激愤之情,好似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
“真是岂有此理!”
北辰贺面色沉重,很是难过地摆了摆手,长声叹道:
“傲雪,你有所不知,这阜都有个盐官,名叫王东孚,他以权谋私,将阜都出产的官盐私下贩售,被朝中之人发现,并秘密参了一本。”
林傲雪一脸震惊:
“竟有此事?!可这王东孚私售官盐,与王爷有何关系?”
北辰贺示意林傲雪稍安勿躁,安静地等他说完,林傲雪便耐着性子继续听北辰贺说:
“原本这些事情,都与本王没什么关系,奈何那参本之人,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在奏折上说这王东孚私下以官盐私售所得之财贿赂本王,以谋求本王替他遮掩消息,打通财路,哼,这人心思很深啊!”
待北辰贺说完,林傲雪故作惊惶,追问道:
“这无凭无据的,陛下难道就信了?”
北辰贺冷笑一声:
“陛下如此圣明,又怎会轻信这等小儿把戏,但朝中大臣有不少主张彻查此事,本王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架不住旁人有心构陷,万一叫他们捏造些证据出来,岂不让本王声誉尽毁。”
林傲雪一细想,认同地点头:
“此人真是其心可诛!不知王爷可有对策?”
北辰贺便是等着林傲雪问出这句话,他唇角一勾,眼里投射出些微冷芒,对林傲雪说道:
“这便是本王今日寻你来的缘由了,傲雪,本王想让你去一趟阜都,在陛下遣钦差大臣赶去阜都之前,先替本王调查一番,将那些人可能捏造的证据提前销毁。”
林傲雪心里极为通透,根据北辰贺对此事的描述,她已能将真相猜个七七八八。
想必那阜都的盐官私售官盐乃是确有其事,他暗中贿赂北辰贺也有实据,北辰贺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旁人刻意构陷于他,事实上,不过是想让林傲雪提前去将那些可能佐证他的证据清理干净。
且因为北辰贺被皇帝怀疑,所以北辰贺不能派出宗亲王府的人去做这件事,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宗亲王府必定遭殃。所以北辰贺只能派出与宗亲王府全然无关的人等,这些人里,林傲雪自是第一人选。
他说得自己好像蒙受了不白之冤,以引起林傲雪的同情,让林傲雪一头脑热地替他做事,这是他对林傲雪最后的试探。
如果林傲雪依言去阜都,便算是暗中阻挠钦差查案,他拿到了林傲雪的把柄,将能彻底将她控制。但若林傲雪因为害怕自己遭受牵连而不肯入套,那北辰贺自然可以派遣别的人去,他也就不用再继续试探林傲雪,直接将她划入弃子的名单。
林傲雪清楚地知晓此事的厉害关系,但她却不得不投身进去,北辰贺要她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林傲雪也需要北辰贺给予她更多的信任,这是一个不对等的交易。
纵然林傲雪心知肚明,但她却不得不点头同意,因为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在下必不负王爷所托。”
北辰贺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他眼里闪烁着晦暗的光芒,让人看不真切他内里真实的想法,他走上前来,笑着拍了拍林傲雪未受伤的肩膀:
“傲雪,能有你替本王分忧,本王真是欣慰,这段时间,你便以养伤为由,莫再外出,暗地里去一趟阜都便可。”
林傲雪心里冷笑,北辰贺甚至连障眼法都替她想好了,就趁着她肩上的伤还没好全,易于脱身,让她去办这件事。
她恭恭敬敬地应了,待要退出书房时,北辰贺忽然对她说:
“阜都有个连云庄,你若对此事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可凭暗语与庄内之人接头,获取消息。”
林傲雪谢过北辰贺,又用心记下接头的暗语,这才恭恭敬敬地退离宗亲王府。
离开宗亲王府之后,林傲雪先回了一趟客栈,将东西收拾一番,顾及着身上的伤,她带了不少伤药和纱布。
因为是秘密执行的任务,林傲雪没有与任何人说起自己的去处,待天色一暗,她便拿了行李,偷偷离开客栈,乔装改扮一番,转移居所,赶在宵禁之前出了京城。
林傲雪刚走不久,一架马车从京城内缓缓驶向城门,守城的卫兵将马车拦了下来,马车门帘掀开,卫兵朝里看了两眼,简单检查之后,便退后放行。
马车平稳地驶在官道上,所去方向,也是阜都。
阜都距离京城不远,在京城西侧,林傲雪一路疾行,不过半日便抵达,她到达阜都的时候,天色还未亮,她在城外的树林里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待早上城门打开,她才背起行囊快步走进城门。
入城之后,林傲雪警惕地在城里绕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人跟随,这才又落入隐蔽的街道,再次换了衣服,改头换面。
她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提前买了几个面具带在身上,她不会云烟的易容术,只戴半块面具又容易惹人耳目,反正这一次要执行的任务也不需要抛头露面,她便干脆拿整块面具遮面,如此一来,也容易掩藏身份。
除此之外,林傲雪又穿了一件蓑衣在身上,头上戴了斗笠,混入人群中穿城而过,去往位在阜都东北位置的连云庄。
连云庄是一个酒楼,林傲雪走进去,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引着林傲雪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但在小二问及“客官您要点些什么”时,林傲雪不动声色地开口:
“半斤牛肉三分切丝七分切片,再来一坛卧云醉,必得是上好的陈酿!”
店小二眼瞳一缩,旋即欢快地笑了,高声唱喝一句:
“客官稍等,就来!”
林傲雪等了一会儿,小二依言将她点的菜式送上来,林傲雪小心验过无毒之后,便一边用餐一边等人,奈何她一餐饭用完了,也不见有人来,林傲雪眉头一皱,难道她刚才暗语说得不对?
她疑惑地眨了眨,北辰贺只与她说到连云庄后如此点菜,自会有人来与她接头,然则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点的东西差不多都下了肚,只那酒未动分毫。
林傲雪一直坐在客栈里太过打眼,便在盘里食物见底之后,无奈地付了银钱,起身离开客栈。
她一边走心里还暗自细想,是不是自己哪里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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