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3/4）

沈浪记忆中，自从娘亲去世之后，爹爹再也没有露出如此烂漫笑容。

沈浪至今都记得，这辈子父亲最后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这段话见识就是江湖儿女的圣经。

“郎儿，爹爹要去战斗了，也许下山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若是运气好的话，你可能背着我的尸身一起下山。爹爹必须要登梅山，爹爹已经在江湖打遍天下无敌人，修为迈入先天境界，剑道更是已达瓶颈，想要再破境界，唯一挑战神剑山庄。男人就应该如此，尤其是一名剑客，这辈子一定要上一次梅山，见识一下剑道顶端的风景。你爹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若是你爹我败了，我也死而无憾。只是浪儿，希望多年之后，你可以把爹的佩剑拿回去。爹也知道，这样做爹很自私，让你去肩挑这份责任，爹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我沈人王虽然败给谢王孙，但是我儿沈浪却赢了他谢王孙的儿子谢非烟。这比爹爹亲手打败谢王孙还要高兴千百倍，因为我沈人王生了一个好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儿子，答应爹一件事，不要做负心人。年轻时爹为了名声，为了手中这把剑，杀了很多人，也负了很多人，有亲人，有朋友，有红颜知己，有你，还有你的娘亲！记得，把我和你娘葬在一起，你娘生你的时候，我在和别人决斗。你娘死的时候，我还是在和别人决斗！所以一定要记住，把我和你娘葬在一起，生前不能陪她看尽世间繁华，死后就常伴左右，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儿子，若是爹爹我，此番侥幸和你一起下山，那我就放下手中这柄剑，把昔年欠你的时光，欠你娘亲的美好，全都还给你。我要带着你去看遍世间繁华，带你去坐旋转木马！让我们父子二人的眼睛，去替你的母亲看看这座天下的红尘百花。”

沈浪似乎已经明白，父亲在对他交代遗言了！

梅山之巅，神剑山庄；谢家剑法，谁与争锋。

沈浪也知晓，江湖上流传这简简单单的十六个字，不仅仅是一句人人耳熟能详的话语，它更像是一个剑道神话。

千百年来天下无数剑客想要得登梅山打破神话。

从梅山桃花林剑冢带走一把名剑下山，却都神话无情摧毁，反而把自己当佩剑留在桃花剑冢。

沈浪背着父亲沈人王的尸身下山，一路无话，从前都是父亲背着他，这一次换作他背着父亲，原来父亲这么沉重，就像这座梅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是沈浪也不记得，他到底是怎么把父亲背下山，他唯一记清楚的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一袭红衣的少女，陪她走完了这窒息的全程。

那一年，红衣少女好女对白袍少年眼含泪眼哀求道：“让我帮你背一会，你歇息一会好吗？你父亲会心疼你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谢家子孙，我虽为女儿身，但是我知道，好男儿心存浩然正气，有雄心壮志，胸怀乾坤，肩挑日月星辰！你爹是真英雄，他是为了荣誉而战，他是一名真正的剑客，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你爹亦是我见过迄今为止和我爹打的最久最惊天动地的剑客，你亦是我见过最勇敢最特别的少年郎！”

沈浪继续背着父亲沈人王，步履蹒跚，艰难前行，他的汗水滴落在他的脚下，他依然咬牙坚持，没有理会身后那位红衣少女的哀求。

沈浪知道谢倾城言之有理，知子莫若父，何尝又不是知父莫若子。

沈浪知晓父亲沈人王心中的追求，若是不让父亲与谢王孙一战，那父亲注定会遗憾终生，郁郁不得志！

一名天下闻名的剑客，就应当勇往直前，攀登高峰，若是不能登上梅山与神剑山庄谢氏族人比剑，就不配成为一名剑客，更对不起手中那把剑。

沈浪虽然没有理睬谢倾城，但是他很喜欢谢倾城对自己父亲的评价。

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沈人王自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浪并不记恨，这位名叫谢倾城的红衣女孩，即便她的父亲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两名剑客决战，本就是江湖事江湖了。

父亲登梅山而战谢王孙，这是父亲作为一名剑客一辈子的宿命和心愿，怨不得别人。

再者将来沈浪登梅山，与之决战的是谢王孙的儿子，是神剑山庄三少爷谢非烟，不是谢王孙的女儿谢倾城。

谢倾城见沈浪没有答话，继续跟在少年身后说道：“我爹杀了你爹，这次打赌就当你赢了，我长大后嫁给你，我用一辈子的时光来偿还你！”

沈浪笑了，他不是得意少女话语，而是感叹少女天真，感叹世间还是有比剑和名声更美好的事物，比如娘亲温暖的怀抱，比如身后红衣女子的善良。

沈浪背着父亲的尸身，继续往前走，他看着前方的山路，似乎这一刻就连老天爷爷也在同情这位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年。

倾盆大雨，倾洒而下，少年在雨中背着父亲艰难前行，放生大笑道：“谢倾城，死在你爹剑下的剑客数之不尽，若是你想以身相许嫁给我，想要补偿我。那你这辈子要嫁多少次，才能偿还死于你爹剑下的故人之子。记住我今日的话，将来我会再登梅山，挑战谢氏子孙大河之剑，我会打败你的弟弟谢非烟，拿走我爹的佩剑麒麟剑。还有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记得那一年，有一个身穿红衣女孩，跟在我的身后，陪我走完人生当中最艰难的一段山路！谢倾城，你是一个好女孩，你值得更好的人和物！我爹我娘的经历告诉我，女孩子就应该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人，不要嫁给那些江湖上舞刀弄剑的游侠，江湖虽好，但江湖也很无奈，为名声，为手中刀剑放弃了，我们太多的美好与天真！我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是今日没有赢了你爹，而是我娘生我的时候，他不在我娘身边。我娘死的时候，他也不在我娘身边，我娘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我爹还是不在她身边。那么我爹他在哪，他在江湖，江湖有时候就是毒药，他会让人忘记自己，忘记过去，忘记一切，唯有手中的刀与剑忘不掉。那些忘掉手中刀与剑的人，都已经成神了。奈何这世间没有神仙，只有凡夫俗子，所江湖儿女都是负心人！我将来也是一个负心人，因为我肩负拿回我爹佩剑的使命，从此以后我的心，我的世界，只有剑，也唯有剑，亦如我爹一样，就算在江湖上遇到心爱的女子，也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将来剑道有成，呈拜帖登梅山，幸运的话，杀了你弟弟，拿回我爹的佩剑离去；运气差，死在你弟弟剑下，你顺便把我的剑，放在我的爹佩剑地方，我就算死，我也要和我双亲藏在一起，我的剑也要陪着我的爹剑，我死而无憾！你现在想一想，你还会说出，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的话！”

沈浪站在梅山脚下，停下脚步，站在倾盆大雨中，对谢倾城道完这番算是每一个江湖儿女圣经一般的话。

疼彻心扉，心如刀绞人生不过如此。

谢倾城听了之后，似乎的确再也没有力气对雨中的白袍少年再说一句话。

对，少年说的对！

他们不是仇人，但是也成为不了朋友，他们只是对手而已，甚至连对手都谈不上，只是人生路上的一名匆匆过客，为剑道而战的不同阵营而已。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是江湖错了。

谢倾城只是对少年说了最后一话：“可以告诉你的名字吗！”

少年就说了一个字：“浪！”

谢倾城口中年念念有词，沈浪，沈浪，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

一个浪字，道尽天下英雄儿女，在这片偌大的江湖真实写照。

女人总是希望，飘荡在江湖的情郎，浪子回头。

可惜再回首恍然如梦，不是百年身就是黄土埋。

沈浪就这样消失在雨中，直到他背着他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谢倾城的视线里。

沈浪想起昨夜，父亲登山之前两人月下饮酒对谈之时，父亲高兴之余对月所吟诗句。

沈浪也在这时念了起来，这一刻他终于哭了，在四下无人的地方，他卸下所有的伪装，放下心中的骄傲和自尊，抱着父亲的尸体在雨中放声大哭，随后他念着父亲醉态之时吟的诗。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沈浪这时候，好像和父亲再一起饮酒，可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以后他的江湖也只有剑和酒了，或许还有怀中的红颜知己，但是终究如父亲一般乃是一个负心人。

谢倾城站在梅山脚下，依然看着那个白衣少年远去的方向，即使少年人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谢倾城任然没有走，雨水打湿了她的面颊，早已经分不清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