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造梦师(2/2)
赵红兵平时喜欢足球和篮球,平时公司里大事小事的都是沈公子解决,赵红兵从来不关心,所以他闲暇的时间不少。他无聊的时候经常上网浏览一下·体育新闻,他现在想起来了,那些主流的网站上,几乎每期都有中了特大奖的“福彩”新闻,标题全是在最前面,全是大红字,也不知道这些缺德彩票机构花了多少钱打的广告,动辄就是谁连买十注中了几千万什么的,谁看了都心动。
“嗨!买两张彩票,娱乐一下,挪用公款干什么啊?”
表弟回答得很干脆:“对!你现在外面一大笔饥荒,书也教不成了,地也不会种,出去打工岁数也大了。干这个还有可能翻身,要是干别的,你等着饿死吧!干这个别的我不能保证,一个月三千五千的,总没问题。干上一年,你的债全还了,再干几年搞大了,一年千八百万都有可能。我们信任你,才给你这个机会。换了别人,我们能信得过吗?干还是不干,一句话!”
赵红兵从来没点进去过,也从来没羡慕过,因为他有本事赚钱,而且身家也早就上亿了。但李晓强不一样,他平平庸庸一辈子,没本事赚大钱,也没本事出人头地,可他又不甘于平庸。他选择以买福利彩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平庸生活,哪知道越陷越深,最后,连平淡的生活都不能保证了。
“我挪用公款了。”
老海明知道这事违法,可还真是不得不干。用表弟的话来说:不干违法的事,他这辈子是没法翻身了。他不翻身倒不要紧,他只是希望儿子能过得好一点,能过得幸福。起码,要给儿子在北京买个房子……
“操,这违反纪律!”
“真不一定,你想想,有什么重要线索没有,你要是立了功,活的可能还是非常大的。”
赵红兵知道,越是像这样的蔫人,被判死刑以后越容易犯事,自杀和报复仇人都有可能。
赵红兵掏出两包烟递了过去:“拿着。”
卖海洛因的“老海”死刑。
“呵呵,老规矩,别让他闹出什么乱子。”
赵红兵问:“你一共卖了几次毒品?”
卖K粉yáo • tóu • wán的十年。
“2700块。”
“来了这儿的,都不容易,又要被判刑,又要挂念家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间还折磨什么啊。”中年男人说。
“可别这么说,我一直觉得你心地好。”赵红兵说的是真心话。
“200克?”
几句话聊完,赵红兵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老海,绝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毒贩。无论是谈吐还是眼神。赵红兵见过的坏人太多了,谁好谁坏,一眼就分得清。
“好好干吧!”管教没答应,也没拒绝。
儿子出去借钱的时候,老妈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她明白,再治,结果也是个死,只能让老公和儿子背上更沉重的债务。自己已经没法再给家里创造价值了,那就少给家里糟践点钱吧。
看到这些宣判,赵红兵比较纳闷:为什么shā • rén抢劫的老曾这次没被宣判死刑?而且,让赵红兵觉得闹心的是,小李子和姚千里这俩人,一个也没判。
老海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该知足了,虽然为国家贡献了这么多年青春去教书育人没得到应有的报酬,可毕竟自己把儿子培养出来了,这就是最大的报酬。
几天以后,老海打了电话,表弟来见的他。先是云山雾绕地说了一通当今社会不违法很难赚钱,又说了一通现在这社会,警察就爱抓xī • dú的,不爱抓贩毒的,因为把贩毒的都抓了,那以后警察抓什么啊?
赵红兵的气场的确够强大的,昨天吼了姚千里一嗓子,就把姚千里这虎玩意吓得瘫倒在地上。整整一天,姚千里这大嗓门都没敢大声说话。今天横了姚千里一眼,姚千里就吓得筛糠。看来没有制不服的人,只有没本事的人。姚千里那么虎,见到赵红兵,还是服服帖帖的。赵红兵并不是成心想收拾姚千里,甚至还对姚千里印象不错。他就是想把姚千里那贱嘴给缝上,只要听不见姚千里说话,赵红兵就觉得心情顺畅。看守所里没针线,否则赵红兵还真动手就缝了。
“不到1斤。”
出乎赵红兵意料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不写,只有那卖K粉的老桂觉得自己判得重,必须要写。
赵红兵被这句话给噎住了,想了想,说:“把你的案子说来听听呗,或许有得缓,你这样的罪,有时候可判可不判。”
“加在一起卖了多少?”
“什么办法?”
“我一见你进来就放心了,要不是你进来,这号子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儿呢,成天干!”
赵红兵一脸不耐烦:“就跟你谈条件了,怎么了?”
“呵呵,都这么说,不打扰你了。”
第二件事:去年夏天,由于现在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少,所以老海所在的小学被撤销,国家一次性买断工龄,给了几万块钱补助,这是老海干了一辈子换的钱。老海挺不情愿地放下了教鞭,可毕竟手里多了几万块钱,老海满心欢喜地想去汇给儿子,让儿子在北京买房子。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大事来了,也就是第三件事。
“对,看见砸了镣子了。”
李晓强被判五年。
“我哪是娱乐啊,我是玩命,先是个人贷款30万,然后又挪用公款60万。”
“哎呀!”赵红兵一拍脑袋,还真想起了这个人,“你是我姐单位的出纳!”
“我疯了,别说了。”
“买彩票不是国家允许的吗?”
“我们怎么了啊?”赵红兵又烦了。
赵红兵故意溜达到了老海跟前:“上诉不?”说完话赵红兵才想起来,这可能是他进了这个看守所这么多天来,跟老海说的第一句话。
赵红兵心一沉。50克海洛因就能判死刑,200克算得上是数量非常巨大了。老海显然又没有对付公安的经验,肯定一问全都招了。本市毒品控制得一直不错,即使是xī • dú,也多数吸点K粉什么的,扎针的确实不多,贩卖海洛因一下这么多的,那得算是大案了,要是老海没有重大立功表现,枪毙是必然的了。
老曾看着姚千里冷笑。虽然没说话,但是赵红兵感觉得出老曾的意思:姚千里你这玩意,见到个赵红兵就吓成这样,我老曾就不怕。
“那还有一个办法。”
李晓强挥挥手,走了。
赵红兵马上直起了身子,认真地端详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你是……我看你也面熟。”
“行倒是行,你得帮我打听个事儿。”
“早说干啥啊,好像跟你攀关系似的。我就琢磨着,等你哪天要收拾我的时候,我再说。”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这老海就是本市人,但他是农村的,他和那侵犯幼女的一样,是农村的民办老师。虽然说民办老师收入很低,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收入都不足100元,但是毕竟在农村里很受人尊重,人人都高看一眼。整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是他的学生。谁家婚丧嫁娶,上台说几句话写几个字的,都是老海。
赵红兵背过身,不忍看这个老海。赵红兵知道,自己现在干的事如果说得不好听,就是在骗这个老头儿,如果说得好听点,那就是“造梦师”。
“老疙瘩,不认识我了吧?”中年男人微笑着说。
这个“造梦师”不同于电影《盗梦空间》里那些给昏睡中的人植入想法的造梦,而是,要给活生生的即将赴死的人去造梦。造梦的目的没有别的,就是为了能让死刑犯在生命中的最后这些天,依然带有希望去活着。
“呵,你还跟我谈条件!”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用希望编织的梦想中,正是这些梦想,激励我们前进,活着。
老海去年的确是流年不利,才刚干了不到俩月,就被警察给逮住了,人赃俱获。表弟更惨,开枪拒捕,被当场击毙。老海进了看守所才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
“真的吗?”老海的眼中泛起了光。
“是吗?”老海的眼神中多了点光亮。
赵红兵倒真不关心这些人是否上诉,他最关心的就是那贩卖海洛因的死刑犯“老海”。
“不违反纪律我用得着找你啊?”
这次到北京,老海连儿子都没通知,他觉得家里已经够拖累儿子的了,自己不应该给儿子再添麻烦了。结果,找了一个礼拜的工作,啥工作也没找到,连看大门,人家都嫌他老。老海明白,自己要是再在北京待下去,纯粹浪费钱呢。所以,就买了张火车票,黯然回家了。
“没了,都招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有法律援助。”
“他叫马……”赵红兵还真不知道他叫马什么。
盗窃罪的一个连赵红兵都叫不上名字的外地人被判三年。
接下去,赵红兵跟老海的聊天,证实了这一点。
在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上,如果没个梦去做,还让人怎么活?
“嗯,这个错,真是不应该。”
李晓强说:“家人都活动过了,我早就知道大概是这么个结果,早下劳改队,早点得分,早点减刑。”
老海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又有了光彩。
中年男人下意识地看了眼老曾,说:“这你就别管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之前没有任何前科,只要你翻供,坚持自己并不知道包里放的就是海洛因,那么很有可能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