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2/2)
不爱搭理自己的时候简直惹得他更加高兴,唐刃就喜欢看他不搭理自己的样子。
“啪!”苏慕折甩开他的手。
唐刃挑眉,看见眼前的小菩萨拧着眉盯着自己,他笑了,“还是一点没变。”
“你想知道咱们以前的事么?”唐刃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道。
苏慕折没回答,他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编故事骗你么?”
空气依旧一片死寂,唐刃收回脸上的笑,他看着头顶的小天窗,语气平淡地缓缓叙述着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会儿苏慕折九岁,一个男人带他来到长越山。
外面飘着雪,苏慕折被裹得像只粽子似的被男人抱着走进寒洞。那会儿寒洞里的人很多,还有一些正在待宰的祭种。
坐在角落的唐刃抬眼看见许多人围在苏慕折身边,掐掐小脸,逗得一向死寂的寒洞竟生了许多活泼生气。
唐刃坐在火堆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削着不规则木刀,火光映着他的脸。洞里除了那帮欢乐的人以外,还有一帮提心吊胆的祭种被关在他身后。
就在苏慕折这小孩没来的一柱香前,他脚边刚死了一个祭种。仔细闻,还能闻到血的味道。又一个祭种死了,唐刃心心念念的事情一落败,心情就会变得很不好。
百绫给苏慕折分了两块饼,指着唐刃的方向告诉他,那个哥哥不开心,让苏慕折过去哄他。
小小的苏慕折就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企鹅,笨重地走到他身边,怯怯地捏着小块饼递到唐刃手边,“哥哥,吃吗?”
唐刃抬眼,看见他红着双颊,眼睛水汪汪地,像只洗干净的毛茸茸小白狗。捏着饼干的手有些发颤。
看见自己没什么反应时,唐刃都错觉地以为他长了耳朵和尾巴,不然那个失落的情绪实在太明显。
百绫瞧唐刃没动,便走过去把饼直接塞到他嘴里,“爱吃不吃,我们走。”
说完,她便扛起苏慕折走。苏慕折趴在百绫的肩膀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刃。
唐刃撇嘴,拿下那块饼,看了两眼,又塞回嘴里。
苏慕折一下子笑弯了眼睛,小月牙亮亮的,让唐刃的心情难得好起来。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后来苏慕折经常出现在寒洞里。百绫时常会捉一些小毒蛛给他玩,被唐刃发现后,他才知道苏慕折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他一直以为苏慕折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寒洞里每个人都对苏慕折很好的样子,宠着爱着,却将他一步一步变成了怪物。
经过上次给饼,苏慕折也慢慢和唐刃熟络起来,有时候还会带些小礼物来。比如刚抓的蚂蚱,或者是沿途看见什么小花。
直到,苏慕折有一回被百绫抱上台,九岁,他第一次接触百绫腰间沉睡许久的蛇头藤蔓。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事关生死,唐刃曾隐晦地表达过不满,但话事权不在他手里。
洞里的所有人还是像以前一样陪苏慕折玩耍,逗着他开心,然后放醒腰间的蛇头藤蔓,引导苏慕折去摸它。
唐刃眼睛紧紧地盯着苏慕折的手,看见他也好奇蛇头藤蔓是什么,还俯身去看。直到蛇头藤蔓完全苏醒,它以一种迅猛地速度袭击了苏慕折。
剧痛让苏慕折哭得很厉害,百绫抱着他,哄着他。苏慕折脸上挂着泪水,小手紧紧攥着百绫肩上的衣服。
唐刃看着他的手一点点变黑,很快,蛛纹式的伤口就像发大十倍,沿着手臂疯长!
痛感越来越强烈,百绫直接捂住苏慕折的嘴,他闷闷的哭声在寒洞里回荡,整张脸被憋得涨红,眼睫毛上挂满水珠,看起来可怜极了。
苏慕折挣扎着想要从百绫身上下来,却被抱得紧紧的。他不止一次求助地看向那个带他来的男人,可那男人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观赏。
唐刃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走到百绫身后去接挣扎的苏慕折。
百绫有些讶异,唐刃什么时候也爱管这些闲事了?
“呜呜呜……”苏慕折能哭出声了,他委屈巴巴地趴在唐刃的肩膀,把脸上的泪水全蹭在他肩膀上。
唐刃沉默地抱着他,走到寒洞角落坐下,用自己削完好几天的不规则木剑逗他开心。
可蛇头藤蔓是剧毒,它带来的痛是寻常人很难忍的。苏慕折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痛得听不见唐刃说的一句话。
寒洞里的人第一次见识到唐刃的耐心,不仅不发火,还抱着他安慰。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蛇头藤蔓的毒没有作用在苏慕折身上。百绫等人都震惊了,唐刃看着怀里睡着的人,他明白,一切没有回头路了。
慢慢的,苏慕折开始接触各种各样的毒物,他也变得越来越不爱笑。有的时候唐刃会带他去河里捉鱼虾,那个时候,苏慕折还是很好哄的。
伤痛在苏慕折身上日积月累,寒洞的许多祭种都没熬过那个冬天。百绫急需更多的祭种,于是把寒洞的人派出去,带回来一批与苏慕折年纪相仿的孩子。
他们以为是祭种年龄的问题,于是从小开始培养。
有了年纪相仿的小伙伴,苏慕折那段时光又开心了一点。百绫告诉他,大家都是来这儿玩的,到点了就和自己一样各回各家。
然而,有一天,苏慕折跟小伙伴们一起抓蜻蜓的时候,眼睁睁看见一个小伙伴忽然倒下,眼口鼻疯狂冒血的惨状。
百绫只说他生病了,苏慕折觉得很伤心,为这个小伙伴离世神伤很久。很快,他身边的小伙伴一个接一个倒下,有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直到有个较为年长的小伙伴终于明白长越山到底是干什么的了,他想到逃跑,还要带上苏慕折。
他告诉苏慕折,这些人都是坏人,害死了很多人。
包括唐刃。
苏慕折都懵了,惊慌失措间,他被那个小伙伴带着穿过长越山的吊桥,然而对面等待着他们二人的是手握长棍的唐刃以及其他人。
那天晚上是苏慕折第一次在长越山过夜,他被扔在祭种笼子里,那个带他离开的小伙伴护在自己面前,却被寒洞的那些人扯了出去。
苏慕折抓着栏杆,眼睛直直地望着唐刃。唐刃沉默着,抱着长棍站在他旁边。
长越山最忌讳祭种逃跑,一旦有人成功或者有这类想法,就会打破此刻的平衡。所以百绫要挑个人出来杀鸡儆猴。
苏慕折是不能动的,不管他最后能不能成为祭种,带他来的那个男人不许,他们就没有资格动苏慕折。
所以,护着苏慕折的小伙伴被扔了出来。
百绫取下了额饰,里面的白色蜘蛛沿着她的指尖爬出来。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其余人站在一边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一幕。
那小伙伴被提着耳朵,白蜘蛛直接进了他的耳朵。
很快,苏慕折便看见他惨叫起来,捂着耳朵在地上扭曲翻滚,甚至苏慕折还听见那种啃咬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挠得他心里慌乱恐惧。
“唐哥哥……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乱跑了,你救救他好不好?”苏慕折从栏杆内伸出手,拽着唐刃的衣角问道。
唐刃面无表情地望着一个方向,没有理会苏慕折。
苏慕折看着他冷漠的样子,耳边是另一个人的惨叫声。所有从前与他们相处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回放,伴着痛苦。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声音戛然而止。
苏慕折想回头看,结果唐刃忽然转身挡住他的视线。黑压压的身躯像一座山,苏慕折抬眼看见唐刃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笼子门开了,苏慕折被唐刃抱起来,他趴在男人怀里,眼睛却被遮住。
他看不见,却闻到了血的味道。
至此,苏慕折再也没在长越山笑过一次。他的闷声反抗和偶尔的崩溃被百绫为首的众人狠狠压在脚下,面具被撕毁,可只有在长越山的时候,苏慕折才能想起这些。
一回到苏家,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哪怕看见自己身上伤痕累累,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了。
苏慕折在长越山一路跌跌撞撞,所有的毒他都碰过了,试过了。最后,他也成了那些人嘴里所谓的祭种。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很亮,苏慕折最后一次从百蛛坑里爬出来时,看见唐刃站在不远处,他依旧抱着长棍,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
苏慕折全身狼狈不堪,他跪在坑边,身边全是兴奋的喊叫。他的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是蜘蛛咬过的痕迹,血混着泥土沾满全身。
他再次抬眼与唐刃对视时,唐刃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的苏慕折眼睛一笑是个小月牙,亮亮地,水汪汪地。
然而如今这个穿过兴奋人群的眼神,却像是黯灭的明灯,里面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他被毁了,唐刃这么想着。
那晚之后,唐刃没有想到,他再也见不到苏慕折了。上头下了指示,长越山寒洞里的人都被指向性安排到一个地方去。
唐刃被安排在红提村方向,他在这里守了好几年。每天除了研究祭种以外,就是削木剑。
当百绫告诉他,苏慕折会来时,唐刃才发现自己兴奋地发狂!他甚至无时无刻地守在城镇最高点,等着苏慕折踏进这座城镇里。
听完所谓的自己与唐刃之间的故事,苏慕折仅仅以沉默应对,他扭过头看着桌上的饭菜,没了胃口。
唐刃看着他的侧脸,歪了一下头,“我以为我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不失为好事一桩。”苏慕折拿起筷子在饭上搅了两下,脑海里浮现他身边的女人们,估摸也是祭种失败品。
“你没什么想问的?”唐刃撑着脸颊问。
“排忧解闷的故事,没什么好问的。”苏慕折又伸手捏了捏另一个碟子上的饼,热乎乎地。
“比如我抓你进来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唐刃替他问道。
苏慕折没理会他,唐刃轻笑一声,“以前可是你巴巴地跟在我屁股后面,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我人已经在这儿了,如此全副武装,我想问问是逃不掉的。”说着,苏慕折晃了晃手上的镣铐。
“那不一定,据我所知,有几只小老鼠混进来了。”唐刃说着,旁边的姑娘忽然递给他一根长棍,他接过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苏慕折眼珠子转了转,想到沈家马车。
“现在我要去解决一下,晚上我便放你出来。”唐刃很自信,他朝苏慕折挑了挑眉,便离开了。
门重新锁上,苏慕折凝眸看着逐渐冷清的四周,眼神敛去戒备。
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苏慕折脸上浮起一丝落寞,自己真的背负很多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