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1/2）

雨顺着巨大的叶子落在林越之脚边，他靠着大树，手脚愈发冰冷，他的脸色与中毒的沈天均相比，没有好到哪里去。

得知苏慕折是祭种，二人沉默地靠在这颗树下已经一柱香的时间了。

沈天均低头看着伤口的蔓延没有那么凶了，似乎坐下来确实比起奔波要好一点。他的目光从掌心移到洞口，洞口依旧幽黑，半点声响都没有。

林越之说什么也要守着他，不肯让沈天均一个人待着。

二人就这样被沉重都心情压着，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直到林越之忽然开口说话。

“天均哥，你知道祭种的流程吗？”

沈天均微微抬眸，就算不知道，他仍记得林越之说的尝百毒。一个人，被这些毒反复侵害，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苏慕折被蛇头藤蔓那么毒的东西咬了，也不见得一点中毒，只是伤口可怖了点。

围绕在他身上的第一个疑团，得到答案了。

林越之瞧沈天均独自思考着，便自顾自说起自己听到的祭种流程。

三十多年前，长越山还算山青水秀，村民们给许多组织、有权势的人提供了蛛毒这样特殊的东西，毒物使得村民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蛛毒经由一人之手而来，百绫。

可是后来，蛛毒越来越往不可控的方向行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长越山，他们不满足于蛛毒可解，想要最毒的一种毒物。

于是，有人委托百绫做新的蛛毒。

蛛毒的品种便开始多起来，有些蛛毒甚至已经不是村民能解的程度了。百蛛毒，攀满了整座长越山。

为了确定毒性如何，总要有人试了才能知道。因此，村民发现村子里开始逐渐有失踪的人。村民们一开始以为是野兽出来害人，在村口建立了许多防御措施。

然而村里越来越多人失踪，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也有老人，没有人能逃过。

许多人开始觉得鬼神作祟，便到长越山祭拜求神。百年来，没有人真正踏足过长越山里。

人们大多是在这个长越山的洞口前跪拜，他们祖训不允许进洞，他们遵守规则，村子却日渐人心惶惶。

拜神无效，有些村民开始觉得长越山根本没有保护自己，人人都怕失踪，都怕悄无声息地死了。

于是一批青年村民不顾阻挠，毅然上山进了这个山洞。

“进了山洞的人，一共三十多位，只有一个人跑出来了，后来还成了疯子。”

口口相传这件事，长越村便与长越山割裂了。

然而，疯子在没疯以前，给村民说了祭种这件事。可是说完没多久就疯了，后来就死了。

说到这儿，林越之忽然停顿了。

沈天均抬眼看他，“怎么不继续了？”

“祭种，村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那些失踪的人，都被选去做了祭种，最后死在这洞里。”

沈天均沉寂片刻，“死是必然的吧，百蛛毒如何承受？”

“百绫身边曾有个聋子，这聋子后来从长越山下来，回到长越村了。他是唯一知道祭种制造过程的。”

林越之他们进村的时候，就是住在聋子家。

“百绫能放了他？”

“我也奇怪，他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林越之挠头不明白，沈天均垂头想了想，这里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他们得到的信息又太少，很多对不上。

“那流程是如何？”

林越之的表情蓦然变得非常严肃，他双手合在一起，握拳又默默分开，像是极力挣扎什么。

聋子是的见证人，他见证了苏慕折是如何从一个人变成了村民口中的祭种。

祭种最基本的一关，就是丢在长越山里，不给吃喝，还要面对山里各式各样的蛛毒。

在苏慕折之前，已经是少数人能挺过这一关。很多人在死逃出长越山的半道上，能被这基础关挑出来的人，大多本就求生欲很强。

百绫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这些暂时活下来的人会被一并送到这山洞里，等待他们的是百蛛毒坑，里头有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蜘蛛，他们的毒性各不相同。

这一关，完全是听天由命。

在苏慕折之前，没有人能活下来。

所以苏慕折是第一个完美祭种，也是最后一个。在他之后，都是失败的祭种，他们做不到像苏慕折一样正常，而百绫找不到原因在哪里。

这些话，从聋子口中说出来，很是平淡，就像回忆一件很小的事。

可林越之如今说着，手脚都在打颤。他无法想象，苏慕折是怎么来到长越山的，又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当这样当初以为是怪谈的消息是真的，并且就发生在身边人的时候，林越之心底的恐惧更是加倍。

他恐惧于，这是苏慕折小时候发生的事，聋子说，那个少年仅仅十三四岁，他被人从百蛛毒坑里抱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兴奋。

聋子看见少年躺在那里，低低地说着什么，他是聋子，当然听不见。所以，他辨别唇语的眼力极好。

林越之忽然嗫嚅起来，他的声线也像是压得很低，喉咙里像是数剑穿过的血淋淋。

“他说……他说慕折哥躺在那里，嘴巴里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沈天均的心脏被猛然揪紧，血液像是倒流般冲刷着他的身躯，脑子里似乎有人在激烈愤慨地敲鼓，痛得他太阳穴都在跳。

“什么？”沈天均问。

“他在说，救我。”

两个字，震得沈天均的血液瞬间停止流动，他的脚底仿佛升起源源不断的寒气，胸口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空气，世界都空白了。

但是没有人救他。

苏慕折被捞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了点水。聋子说，为了万无一失，他还要继续被丢下去做实验。

所以，苏慕折几乎就是在捞上来与丢下去之间反复。那些蜘蛛爬过他的全身，咬得他体无完肤，每次血淋淋出来，擦干净喝点水又丢下去了。

所以沈天均看见他身上的那些伤便又有了解释。

聋子说，那些蜘蛛本来不会无端咬人。一开始苏慕折也确实不愿意招惹那些蜘蛛，总是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藏着。

所以为了让这些蜘蛛咬他，百绫他们在苏慕折身上割了许多口子，以血引诱。

说到此，林越之彻底说不下去了，他停了半晌，最后骂道道：“娘的，这些东西真不是人！”

沈天均呆滞地看着洞口，就是这个洞口，苏慕折多年前进去过，并且发生了改变他一生的事。

这是个地狱，是苏慕折不该涉足第二次的地狱。他想起了自己是祭种，却还是没有犹豫进去了。

为了自己？沈天均赫然想到，他心脏恢复温暖，并且快速有力地跳动着。

“慕折哥那时候一定很无助吧，人人都能欺负他，年纪又小，别的人都挺不过去。聋子还说下面那些尸体都没搬走，慕折哥除了面对蜘蛛，还面对那些尸体。”

林越之越说越生气，他踩着地上的淤泥。想到在稻田的时候，苏慕折像一只小蜻蜓一样穿梭在田野间，他就像是第一次触碰这种美好，小心翼翼不敢越界。

他放开胆子牵起苏慕折的手，苏慕折才敢完全放松下来。

“慕折哥连自己弟弟都争不过，你看那个苏盛哪回做人了？脾性软，所有人就能这么欺负他吗！”

说着，林越之猛然站起身，朝那洞口走去，还没走两步，他就听见里头传来急匆匆的跑步声。

登时，站起来的沈天均也顾不上身上的毒立刻越过林越之，走到洞口。

正当他们以为出来的会是苏慕折时，一个矮个子跑出来，青色的皮肤映入二人眼帘，他跌跌撞撞跑出来，然后一头栽进沈天均怀里。

沈天均立刻后退一步，凌风喘着气，把手里一个小瓶子丢到他手上。

“这是解药。”说完，在二人目光下，他又快速拿起另一个瓶子，沈天均眼疾手快，一把夺过。

顿时，凌风急了，“你干什么！还我！”

林越之立刻过来，踹了一脚凌风，挡在沈天均面前。

“这是什么？”沈天均拔开塞子，冗长的瓶口只能看见黑漆漆一片，里面像是水状的东西，闻着一股淡淡地腥味。

“这是我的救命药！我喝了就能变回以前了！”凌风疯疯癫癫地叫喊着，他朝林越之这边扑了好几次被林越之踹走了连痛都不喊，眼里只有那个瓶子。

他的疯劲把林越之都吓得不轻，沈天均没想太多，把那药丢回去给他。

凌风立刻双手接住，宝贝地摸了几下，然后双手颤抖地拔开塞子，眼睛紧紧盯着瓶口，蓦然又笑了好几声，瘆人恐怖。

“喂，怎么就你一个出来，慕折哥呢？”林越之往后退了几步。

凌风仰头喝了下去，像是怕漏了一滴，摇着瓶口对嘴使劲倒了几下，又伸手指在那瓶口努力戳进去，带出的手指头红通通的。

沈天均眉头一皱，“血？”

“什么？”林越之回头，看向他的手指，看他贪恋地舔舐着手指的样子，顿时胃里一阵翻腾。

“苏慕折呢？”沈天均走到他面前，表情严肃。

然而凌风像是什么也听不见，癫狂地舔着手指，双眼越来越红，口水顺着嘴角掉下来，他重复一遍又一遍，看得人心里逐渐恐慌。

“天均哥，他好像有点不对劲。”林越之走到沈天均身边，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沈天均眉头微微皱起，他沉眸盯着这张怪异丑陋的脸数秒。忽然，凌风僵直不动了。

二人沉默地看着他的脸，只见凌风的头顶被上头的雨水冲刷着，头发一层层剥落，像是完整的外衣垂吊在身体两侧。

沈天均看见他的的头顶尖端慢慢渗出红色的东西，紧接着，一道道血从他脑袋上流下来！

“天均哥，他……”林越之身躯一震，半截话卡在脖子里。

沈天均的脸色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但他立刻蹲下身，手刚碰上凌风的肩膀，凌风浑身立刻抽搐起来，然后倒在地上宛如痛苦的蚯蚓，身体扭曲地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