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楚玠番外(三)(2/2)
定是他逼迫着微微,签下这封和离书!
双拳握得“嘎吱”直响,楚玠咬紧牙关,一颗心也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疯狂跳跃。他愤恨,他恼怒,他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人伪善的皮囊扒下来!
“柳、平、允!”
众人面前,他毫不避讳地直呼对方的名字,周围宫人皆是被他吓了一跳,纷纷望向殿上的男子。
屏息凝神,胆战心惊。
令人意外的是,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柳奚面上竟没有半分愠怒之意。他眸光轻缓,淡淡落于楚玠面上,须臾,似乎轻轻喟叹一声。
“这种结局,你满意了吗?!”
楚玠微红着眼,问他。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小人么?”
闻之,楚玠一愣。
男人的衣袖拂过案角,徐徐委地,步履轻缓,不过须臾便来到了楚玠身前。
他似乎是踩着一片云雾来的,雪白的衣落在地上,腰间环佩缀在层层流云中。一时间,竟让楚玠有些失神。
他是天之骄子,他一向都是天之骄子。
相比起来,自己当真是……相形见绌。
无边的妒意从心底生起,楚玠跪坐于地,看着男子一步步迈入大殿,走入一片烈日余晖之中。
身边是众人敬仰的目光,男子站在群星环绕之处,拿着刀,将藏匿在暗处的他一寸寸宰割。
他不服。
【十一】
封后大典之上,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做了此生最为大逆不道的事。
冷风吹鼓男子衣袍,楚玠紧攥着缰绳,于众目睽睽之下将一脸震愕的少女抢了过来。她的小手冰凉,眼中亦是一片惊惶,他却全然不顾着对方惊慌失措的神色,将她抱于马上。
“抱紧我。”
“微微,抱紧我。”
寒风中,他一声一声,低三下四地央求。
本是楚家好儿郎,何曾有这般卑微的时刻?少女明显一愣,抬起头来,只见男子微红的双目。
柳奚亦是策马。
他知晓,柳奚的马术极好,果真,没一阵儿对方便追赶了上前。男子手中提着长剑,目色阴冷,剑影寒光阵阵。
他在找死。
纵是征战沙场多年,他竟也不是柳奚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楚玠便败下阵来。这一场战争,他终是败了,右手猛一瘫软,他将手中长剑扔至一边。
咣当一声,发出刺耳的响。
柳奚似乎面色一顿,下一刻,还是提着剑上前。
这短短几步,楚玠却觉得时间过得十分漫长。他要死了,死在自己最讨厌的人的刀剑之下,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大逆不道,背君叛主,万人唾骂。
满身鲜血,死在……她的眼前。
楚玠瘫坐在地,扯了扯唇,望向缓缓而来的男子,扯出一抹笑。
笑容中,竟有几分解脱之意,引得柳奚稍稍一怔,右手亦是一顿。
日影落于他手中剑刃上,折射出一道凌冽的寒光,楚玠晃了晃眼,下一刻,便见那通白的光芒破空扎来——
他阖上双目。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感,楚玠震愕地抬眸,右手下意识地拂去溅到面上的血珠。只见着柳奚面色一滞,那血水竟是从他胸口喷溅出来!
“皇上!”
“来人,来人!救皇上——”
周围立马乱成一团。
他的身子被人重重推挤到另一边,男子瘫坐在地上,有些慌张地看着众人将柳奚抬走。马蹄声、尖叫声、哭泣声……如沸水炸了锅,排山倒海、铺天盖地般而来。
三人皆是怔忡。
血珠从匕首上落下,砸在楚玠的脚边,他很清楚,那一剑,柳奚并不想杀他。
柳奚的剑术如何?楚玠心中自然十分通透,他看着对方惨白着脸被人抬起,双手忽然抖得厉害。
他好像……开始后悔了。
【十二】
柳奚同他说了许多话。
男子一身雪氅,倚在软轿之上,他唇色有些发白,面上似乎也没有以往的生气。屋内炉火燃得正好,香气袅袅,徐徐往上攀腾,丝丝漫过男子的眉眼。
他讲了,与微微小时候的事。
楚玠忽然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局外人,他从来都没有融入过微微的世界。包括那一纸婚书,亦是他自己抢来的。
他错了。
他是楚家好儿郎,是百姓敬仰、爱戴的楚小将军。
究竟是什么时候,满腹嫉妒惹他眯了眼,竟让他成了此般模样?
那日,柳奚离去之后,他还久久不能回神。
柳奚没有杀他,对方重他,是将帅之才。
他坐在堂下,望着殿上那一抹雪色衣袍,其上白鹤双飞,缓缓振翅。
这是他唯一一次,心甘情愿地与那人定下契约。
【十三】
楚玠想,自己应该是属于军营的。
即便常年在外征战,他却生了一副清俊儒雅的书生模样。他喜文,嗜画,弄字墨,可当他穿上银白盔甲,骑着烈马来到沙场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因为先前打了胜仗,米蚩俨然不将楚玠这种“ru臭未干”的小儿放在眼里。听着敌军的轻蔑之声,男子握紧手中刀枪,一声令下。
这一仗,他打得毫无顾忌。
这一仗,他打得风光漂亮。
便是这一战,让米蚩大军自此闻风丧胆,整整二十余年,不敢来犯。
这一战,他终于赢了。
终于赢得了楚家男儿的名声,终于赢得了百姓的敬仰与爱戴。当他凯旋归京之时,前来恭迎的百姓将两道塞得人满为患。他坐在高高的马上,回首。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父亲。
父亲已经老了,没有了当年的英姿。瞧着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楚玠有些恍惚。好像一时间,他回到了小时候,父亲每每打了胜仗,也是这般被百姓簇拥着回城。
彼时他尚年幼,被ru娘牵着,懵懵懂懂地抬起一双眼。
他就这般站在人群中,仰视着父亲,一如父亲如今这般注视着他。他们都是楚家的骄傲,都是大堰的骄傲。
都是这大堰江山画卷中,最坚毅的一抹色彩。
【终】
很多很多年后,他倚在军帐,因为打了场漂亮的胜仗,破天荒地允周围将士斟了一杯酒。
将士面上皆有了些醉意,迎上面色微微酡红的男子。微醺之际,他忽然听见一声:
“元帅,米蚩已平,您为何不成家?”
家?
他抿了一口浊酒,想起前些年过世的父亲,一时有些恍惚。
冷风扑在男子面上,混了些沙尘的味道,他垂眼,淡淡一笑。
“一个人,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