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3/3)
顾修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旁边是肿着眼睛,抱着膝盖还在抽泣的顾攸:“都怪你,都怪你这个狼崽子。”
顾修看他一眼,他便将脑袋缩回膝盖里,怂的像个缩头乌龟。
奉先殿大门开启,一阵寒风灌入,顾攸忙不迭的转过身子,只见晴昭公主提着食盒从殿外走了进来。
“长姐!”见到亲人的顾攸眼泪巴巴的喊了一声。
顾锦瞥了人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顾修身边,将带来的狐毛披风搭在少年身上,温声道:“驰儿,冷不冷?”
顾修抬眼看向长姐,摇摇头道:“不冷。”
“唔,长姐你偏心,怎么没有我的。”顾攸干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盯着两人。
“你还有脸说?”顾锦压着怒气瞪了顾攸一眼。
变故发生时顾锦正在御湖中间的花船上和四位国公府家的小姐游湖,听说消息时,顾修已经在奉先殿里了。
依宫规祖制,奉先殿唯有皇室子弟可以入内,妃嫔除皇后外无恩旨不得擅入。顾锦来时直接无视了门前那位想给自家儿子送东西的丽妃,径直走了进来。
他这个六弟今日如此,十有八成都是那丽妃娇惯出来的。而今,也确实需要煞煞性子了。
“长姐,都是他跟我抢的嘛,又不是全怪我。”顾攸抹着眼泪抽泣着。
顾锦没有理会哭泣的顾攸,伸手摸了摸顾修破皮的嘴角:“驰儿,疼不疼?”
“不疼。”顾修低声回答。
“不疼什么不疼?你就只会说不疼。”顾锦叹了口气,将食盒打开:“这里有长姐小厨房里做的牛ru汤圆,你趁热吃了。”
“长姐,有没有我的啊?我也饿了。”见到食盒里的东西,顾攸的脑袋也跟着探了过去。
“没有!”顾锦呵斥一声,顾攸的嘴唇瞬间又瘪了下去,泪如泉涌:“长姐你偏心,你偏心。”
“闭嘴。再哭一声就把你扔出去让你在雪里跪着。”顾攸闻言立马没了底气,闷闷的缩着脑袋。
“驰儿你别理他,你自己慢慢吃,长姐要先回去了。”顾锦伸手摸了摸顾修的额头,将食盒收了起来,临走时还不忘瞪顾攸一眼。
顾锦走后的一瞬间,顾攸犹如委屈爆发一般又开始哭闹起来:“都是你不好,都怪你这个狼崽子,你一回来长姐就不喜欢我了,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什么都没有我的!我饿死冻死算了!”
顾修沉默的将嘴里的汤圆咽下,将碗朝旁边的砖地上一放,又往顾攸旁边一推,便转过头去跪正身体闭目养神。
顾攸看着那靠在自己手边的汤圆碗哭声戛然而止。顾修很惊奇,天底下怎么有来得这么快又去得这么快的眼泪。
“唔,顾修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给我吃东西我就会原谅你。”顾攸吧唧着嘴里的汤圆,在一旁自说自话:“长姐对你那么好,你知不知道长姐最喜欢暹罗白象了?你还非要跟我抢。你回头要把那宫灯送给她你知不知道啊?”
顾修沉默的听着顾攸的自言自语,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闹来闹去,他们两个竟然是为了同一人。
“喂!狼崽子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顾攸话未说完,顾修突然看了他一眼,吓得他最后那三个字如同顺着气吹跑了一样。
“我...我跟你说我可不怕你,我怎么说也是你皇兄,我过去都是让着你的,下次你再打我,我可不会那么轻易放了你。”顾攸说的自己都快相信了,可还是不影响他在顾修回头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缩紧脑袋。
夜越来越深,奉先殿里升起一丝凉意。
“嘶...好冷啊。”顾攸搓搓肩膀吸吸鼻子,伸手摸了摸顾修肩头披风的边缘:“那个,你能不能借我一半?”
顾修没说话,只是将披风解下,直接朝人身上一扬。
“呼...好暖和。”顾攸迅速将自己卷成了一颗春卷:“喂,顾修,你要不要也靠过来?这披风大得很。”
“我不冷。”顾修笔直的跪在蒲团上回道。
“哎呀,你一会儿就会冷了。”顾攸张开披风,像个笨拙的渔人似的试图将顾修也网到披风里,怎奈被顾修抬手抵住了脑门。
“不许碰我。”顾修冷冷的将手一松,顾攸又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呸,不识好歹,冻死你个狼崽子!”顾攸将身子一缩,蹭着蒲团挪到了与顾修相隔甚远的地方。
转日清晨,奉先殿大门开启,小太监立在门前请顾修与顾攸出来。
顾攸此时正抱着披风睡得四仰八叉,顾修一把将披风从人怀里拽了出来,见人惊醒,轻挑眉峰道:“走了。”
顾攸闻言,立马爬起来,一脸凄哀苦丧的冲向门前,丽妃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哭肿的眼睛像个烂桃似的。顾修也搞不懂,为什么这母子两人都这么爱流眼泪。
顾修走到门前,才跨过门槛便见到了等在门前的韩墨初,顾修的两条腿瞬间便有些走不动路了。
昨日之事,也不知韩墨初生气了没有?自己又在大朝之上惹了一场fēng • bō,也不知道这会儿回去自己的左手还保不保得住。
“殿下。”韩墨初笑眯眯的站在原地等着顾修走出奉先殿的大门。
“师父。”顾修的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点心虚的意思,一步一步挪到了韩墨初身边。
韩墨初背过身去,半蹲在了顾修面前:“殿下到臣背上来吧。”
“这是做什么?”顾修迟疑着站在一旁:“我自己可以。”
“殿下还是上来吧,方才六殿下都是背着回去的。”韩墨初回身,拉着顾修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公主殿下原本便很不满臣昨日留您自己一个人去那几位皇子中间。这会儿再让您自己走回去,臣的耳朵怕是又要起茧子了。”
顾修弯身伏在韩墨初背上,结实的脊背让他麻木的双腿得到了解放。确实比自己走要舒服多了。
“师父说得没错,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粘在师父身边,总有一日是要自己面对的。还有,先前罚跪,我也都是自己走回去的。”
“那不是因为宝德背不动您么?”韩墨初拖着顾修的膝盖窝,慢悠悠的走在宫道上。
“若是太重,师父可以放我下来自己走。”顾修搂着韩墨初的脖子,在人耳边轻声道:“师父,你没生气么?”
“臣为何要生气?昨日之事原本就不是殿下之过,殿下若是遇事毫无原则,畏首畏尾的,臣才会生气。”韩墨初温声笑道:“对了,昨日殿下不在,臣睡不着便将那沙盘的架子给您钉出来了,回头让宝德去内府司要些东西,您陪臣一起做可好?”
“真的?”
韩墨初虽说看不到顾修的神情,但他听得出来,这个孩子这会儿是真的高兴。
“臣几时食言过?”
顾修趴在韩墨初背上,忽然想起什么,环着韩墨初的脖子,从袖口里翻翻掏掏最终翻出一枚刻着孔雀的羊脂玉章来。那印章雕工精美,孔雀的羽毛都根根分明,顾修提着印章背后栓着的青色流苏在韩墨初面前晃了晃:“昨日我赢来给师父的。”
韩墨初看着章子,眼前一亮。
顾修这个孩子虽说表面冷若寒霜,可心底热得烫人。
顾修的出身让他注定要承受种种不公与责难,可他从未因为这样的责难怨天尤人,愤世嫉俗。顾修会惦念着与他亲厚之人,尽其所能的报以善意。
这是逆境中成长的人,最难能可贵的。
“多谢殿下惦记,可饶是殿下如此,今日的功课也还是免不了的。”韩墨初笑眯眯道。
耿直如顾修听不出韩墨初话里玩笑的意味,皱眉道:“韩少师我并无此意。”
“好好好,臣知道,殿下是这世上最勤勉的殿下了。”
“师父。”顾修伏在韩墨初肩膀上半眯着眼睛,保住了左手的他此刻无比轻松,想起即将拥有的沙盘心情大好:“我饿了。”
“那臣走快些。”韩墨初温声笑道。
“嗯。”
朝阳下,寒风中。
新岁伊始,蛮荒归来的少年再也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