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最后的龙（1/2）

走在路上,束脩似乎是随口一问：“我能渡过雷劫吗？祝一淼。”

“我不知道。”

“那雷劫有几道？”

“不知道。”

束脩扭头望向祝一淼，故作叹息的说道：“所以你到底知道什么啊？”

“我只知道，如果你真的无法渡过雷劫,我将同你共死。”祝一淼眼神坚定,这当然无关什么爱情，而是他生命不可回避的执念与信仰。

束脩忍不住笑了，小声嘟囔：“你小心聂飞捶你。”

“我可没那么肤浅。”聂飞握住束脩的手，没有对祝一淼释放敌意,反而道谢：“谢谢你，祝一淼。”

祝一淼快走几步，与祝一和一同走在了最前面，聂飞则是更紧的抓住束脩的手。但是，又能如何呢？他和束脩始终要分开的，束脩不是他豢、养的笼中鸟，相反的,聂飞感觉自己才是被豢、养的那个。

“别担心,我会努力的。”束脩虽然这样说着,但心中没有丝毫底气,紧接着便叮嘱：“不管我能不能渡过雷劫,聂飞,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好好活下来，帮我照顾好父母。”

“真残忍啊。”聂飞低声呢喃。

“所以,你要反悔吗？”束脩顿住脚步,定定望着聂飞。

聂飞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我不会反悔的,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都会做到。只是，哪怕你知道这对我不是一件好事，还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束脩低垂下头，他好像同自己的父亲犯了一样的错误，固执的“对你好”，却从未想过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但，事已至此，束脩不能后悔。

“如果你魂飞魄散，我们连相见的机会都没有。”聂飞的声音很低沉：“我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用祭拜的方式来怀念，因为你不在那里，你已经确确实实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束脩突然感觉好难过，活着的人连一点精神寄托都不再有，他的确残忍。

“不过，我不会牵绊住你的脚步。”望着仿佛随时要落下的雷霆，聂飞松开了束脩的手，温柔的相送：“去吧，束脩，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条龙，我相信你能做到。”

仅凭信念，没有其他任何的保障，就连祝一淼也认为希望渺茫。仿佛是必死的绝路，但是聂飞不承认，少年应有一往直前的勇气，放肆的挑战这世间一切艰险。

束脩抹掉突然涌出的泪水，重重点头，脚步猛地一踏地，整只鬼飞到了半空，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我和你一起！”祝一和似乎并不是临时决定的，他已经准备好了很多符篆，打算同自己的师弟一起来殊死一搏。

祝一淼低垂下头，闷闷的笑声从他的口中发出，低声呢喃：“果然。”

“你也猜到了吧？我不会让你自己去面对的！”祝一和眼神决绝：“不管是因为我是你师兄还是因为四方神兽派传人的觉悟，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师哥。”祝一淼抬起头，眉眼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师哥，轻声道谢：“谢谢。”

祝一和的眼前却渐渐模糊，他的身体朝后跌去，落入了鬼王的怀中。

鬼王立刻将祝一和推开，却还是揪着他的衣领，问：“你真的要去？”

“嗯，麻烦你照顾师哥了。”为了避免师哥“捣乱”，祝一淼早早通知了鬼王前来。

鬼王望着天空中翻滚的雷云，有些讳莫如深的拉着丧气鬼退后，身为阴物，他们对雷霆这种至阳的存在有着最本能的畏惧。

眼见聂飞还要上前，祝一淼剑指虚空一划，一道金色的结界将聂飞的路阻断，道：“你就在外面看吧，不要踏入雷劫的范围。”

聂飞只能点头，双手紧紧握拳，十分紧张地望着天空中的束脩。

“化龙的雷劫一般是七道或者九道，强度层层叠加，你要小心了。”祝一淼站在崖边朝束脩大喊。

“你不是不知道吗？”束脩反问。

“这只是我翻阅典籍了解到的数据，这么多年了是不是有所改变还不清楚。”祝一淼无法保证，但至少也是一个参考。

束脩反倒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小说中所写的九九八十一或者七七四十九，没想到还不到十下，应该没问题吧？

束脩抬起头，遭雷劈而已，他又没做过亏心事，应该不怕的吧？

雷云翻滚间，有紫色的光芒流窜其中，雷劫将至的威压越来越重，哪怕是在劫云之外的聂飞也感受到了这种极致的压抑。

“北方七宿，应我所祈，执明神君，玄武借力！”祝一淼诵念咒语，脚踏特殊步法，双手一托，将一道明黄色的光罩罩在了束脩身上。

望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的雷劫，束脩也开始准备，悬崖下方有一个积年的寒潭，这也是他们选择这里渡劫的原因，寒潭水汇成两股交缠而上，飞悬在束脩头顶构成防护。

聂飞紧张地望着这一幕，天空中突然一道明紫色的光芒闪耀，与此同时耳朵仿佛被什么刺痛一般，雷霆乍响，明明是在劫云之外，却双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在肉眼不可视的雷劫之下，交缠的水流硬顶了上去，第一道雷劫被硬生生扛住。束脩刚松一口气，却见雷劫并没有消散，反而是顶着水流持续闪耀着扎眼的光芒，连带着束脩的力量也快速被消磨。

就在束脩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雷劫终才消失，束脩的脸色却已经变得煞白，简直比鬼王的小纸人脸色更白。

“这……这……”束脩有些无法接受地看向下方的祝一淼，气喘吁吁问道：“这还是持续攻击啊？”他还以为是瞬间暴击呢。

祝一淼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脸色也分外惊诧，毕竟他也是从来都没见过雷劫的，同样第一次知道雷劫还能这样攻击。

“好可怕啊。”丧气鬼缩在鬼王怀中，在距离劫云很远的地方偷偷看着。

祝一和被鬼王扔在脚下，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果然不愧是雷劫，他们恐怕连一道雷都扛不过去就会被劈散了。

不过，很眼熟，这种场景……他在什么地方看过渡劫吗？鬼王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却又被丧气鬼拦住。

“你要做什么？”丧气鬼呆呆将他拉了回来：“会被劈死的。”

“我觉得我必须过去。”鬼王喃喃说道：“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鬼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仿佛是一种本能，他不能看着雷劫落下来，他要去阻止，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你疯了吧？”丧气鬼用力拉住他，“那是雷劫，你过去会死的！”

鬼王扭头，眼神坚定地盯着丧气鬼，语气却有些迷惘：“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值得用生命去换的。”

丧气鬼愣了一下，好熟悉的感觉，但是……但是……

鬼王此时也没有继续朝前走了，而是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十分痛苦地跌在了地上，嘶哑的嚎叫着：“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忘记了什么？有谁……有谁曾经那样对他说过吗？

他仿佛看到一抹秀气的人影腾空而起，对方立于威压厚重的雷劫之下，朝他露出最温柔的笑容。

“别去，你会死的！”鬼王也曾这样竭尽全力阻拦过一个人，那个人是怎么回答的呢？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值得用生命去换的。”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鬼王猛然瞪大了眼睛，望向丧气鬼的方向。

丧气鬼就立在他的身边，犹如很多年前一样，鬼王的心渐渐安定，强忍着令人抓狂的头痛爬了起来，伸手抓住了丧气鬼的手臂。

“师兄。”鬼王紧紧抱住丧气鬼，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溢出来。

丧气鬼却依旧有些呆滞，“你在说什么啊？”

“阿稚。”鬼王深情呼唤，他抬起头望着对方清秀的一张脸，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他怎么能忘记了？怎么能忘记师兄？怎么能忘记阿稚呢？

鬼王讳莫如深地扭头望了眼雷劫，又想到当年师兄以身为阵的灼灼风华，一手抱住丧气鬼，另一只手提起祝一和，猛一踏地快速远离了雷劫。

“为什么要走？”丧气鬼不明白。

“因为不安全。”鬼王没有回头看一眼雷劫。

“那里已经够远了。”

鬼王有些哽咽，一把将丧气鬼的头摁到自己胸口，闷闷说道：“还不够。”

什么青龙？什么四方神兽派？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觉悟，鬼王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但他再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了！

第二道雷劫降临，交缠的水龙早已没了后劲，立刻被雷光击溃，束脩身上蒙蒙的光芒大作，化为耀眼的金色挡在了雷劫的必经之路上。

“白虎借力。”祝一淼双臂肌肉鼓起，一把举起一旁三人高的大石头，猛地朝雷光砸去：“力万钧！”

“咔嚓”一声，巨石被雷光劈碎，束脩双手泛起淡淡的青芒，以一种温柔的力道将雷光包裹，逐渐消融。

束脩大口喘息，汗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才两道。

这让束脩心中生起浓浓的绝望，他和祝一淼撑不下去的，按照这样的进度，绝对撑不下去的！束脩低头望向祝一淼，祝一淼的脸色同样煞白，看样子也是有些消耗过大了。

“步步生莲！”祝一淼却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一步一生莲，脚下泛起青色的光点，就这样扶摇而上，站在了束脩的身边。

祝一淼的手掌贴在了金色的防护罩上，敕令：“四方庇护！”四神兽之力加持，祝一淼也终于脱力，从半空中跌了下去。

“祝一淼！”束脩吓了一跳，带着些寒意的水流立刻卷起祝一淼，重新将他送回了悬崖边上。

祝一淼落地后根本没时间爬起来，就这样躺在地上朝束脩伸出右手，右手的中指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伤痕，有鲜红的血液流向防护罩，在防护罩与他之间缔结最为紧密的联系。

“以血为引，天地共证，诸天神佛，乾坤借法。”声音有些虚弱，祝一淼完成了这最后的术法，终于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祝一淼！”束脩立刻就想过去。

“我没死。”祝一淼声音很淡，“但接下来，靠你自己了。”

束脩松了口气，祝一淼没死就好，其实他现在收手也好，也免得徒劳牺牲。

第三道雷劫已至，束脩的身形闪转腾挪，快速躲避着雷光的追击，但雷劫仿佛是有智能定位一般，速度极快的朝他追击，让他根本就无法甩脱。

束脩最后索性停住，双掌朝雷电的方向一推，喝道；“洪水滔天！”

寒潭水全部激涌而去，与雷电互相碰撞，电光“噼里啪啦”地响起，束脩头上的龙角突然发起光来，寒潭水倏然化冰，冰柱与雷劫□□撞，逐渐碎裂消融，雷电的力量却同样被抵消。

小说中，甚至是古代都曾真的有人用雷电锻体，但束脩却是万万碰不得的，雷劫于他来说是绝对致命的力量，他必须逃，必须挡，若是碰上一丝半毫，估计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然而，第三道劫雷之后，不要说抵挡，就连逃跑的力气束脩都已经没了。

束脩的身体朝下跌去，只有零零落落的水滴轻轻托住他的身体，这才不至于真的跌入崖下。凝望着雷光闪烁的劫云，束脩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艰难回头朝聂飞的方向看了一眼。

聂飞凡人之姿，现在已经被威压压得抬不起头来，他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雷劫之下的场景，却只能看到一片雷光闪烁，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再见了，聂飞。束脩嘴唇嗫嚅，其实这也并不是很意外，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只是，他不甘心，非要再努力拼一把而已。而现在，一切已经无力回天，那点心思也该歇了。

“接下来，就真的交给你了。”束脩听到了祝一淼的声音。

猛然扭头，束脩便见那么血色丝线越来越凝实，连带着他身周的防护罩也爆发出常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祝一淼，你在做什么？”束脩朝躺在地上的祝一淼大吼。

祝一淼却只是朝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做什么？无非是做他应该做的事情罢了。他只可能与束脩共死，却从未有共生的机会，因为无论如何，他也将殉于这场漫天灿烂的“烟火”。

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与束脩的防护罩绑定，这是祝一淼最后能为束脩做的事情，大概可以为他挡下第四道天雷吧？谁知道呢，也或许根本就挡不下，只是做了个无用功，同束脩一起灰飞烟灭罢了。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本身便是祝一淼毕生的追求。

“你撤掉这些东西，我不需要你陪我死！”束脩望着即将来临的雷劫，十分焦急地大喊：“祝一淼，你听到没有？我不会感激你的！”

祝一淼没有任何退却，他想要的也并不是束脩的感激，他为的从不是束脩，他只是为四方神兽派最后的希望，或者根本就是为了他自己的道罢了。

“祝一淼！”

雷劫劈下，这一道雷劫比之前更加粗、壮，祝一淼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那是他拼上性命都无法抵抗的天威。但是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他已经不会再哭了，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这样想着，祝一淼扭头望向祝一和的方向，他已经看不到师哥，但却本能的感觉他就在那里。

差一点就坏了他道心的人，也是他心甘情愿去沉沦的人，祝一淼捏紧了手中的荷包，师哥醒来又要骂他了。

“吼——”

一道嘹亮的龙吟声响起。

瞬时，四方震动，狂风卷挟着石子，令周围变得越来越看不清楚。模糊的视线中，祝一淼只能看到一道绿色的光芒迎面撞上第四道雷劫，并且强势地将雷劫击溃，下一秒便完全钻入劫云之中。

那抹光芒太过耀眼，不要说祝一淼，就连□□凡胎的聂飞都注意到了。

紫色的雷电与绿色的光芒纠缠，碰撞，束脩震惊地望着这一幕，两抹光芒在相互抵消，越来越暗淡，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

劫云倏然散去，与此同时，束脩的身体也生出了新的变化，他的手脚逐渐变成青色的龙爪，身体也完全变成龙的模样。祝一淼的防护罩一收，束脩便重重跌了下来，砸在了祝一淼身旁的位置。

祝一淼却没有去看他，而是凝望着青色光芒消散的地方，声音颤抖地说道：“青龙……”

除此之外，却再也说不出其他了。

那万分之一的奇迹出现了，束脩真的化龙成功了，但是他也无比疲惫地睡去，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一个普普通通的鬼魂，经过了龙气滋润，化为厉鬼，最后化龙重塑肉身，束脩的人生可谓传奇。

聂飞并没有崩溃，因为他找祝一淼反复确认过，束脩的的确确已经没事了，他现在的沉睡，只是在沉淀龙族的力量，重塑肉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