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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遇林东亭,他似打算与我说话,看了看容珩,哼地仰鼻向上与我们擦肩过去,走了很远,回头大喊:“穆非你等我,晚上我会去找你的,一个时辰二十两,现付。”
容珩面无表情。
“别理林东亭,我出三十两。”那只瘦猴不知从哪儿笑哈哈窜出、还没扑到我面前,居然脚下一磕,“大”字状贴在了地上,差点儿没变成破猴。
我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他,容珩却拽着我目不斜视地绕过去:“再不赶到,老先生会很生气的。”
老先生没有生气。
他正闭目坐在竹林深处的一间静室里品茶。
门外,两个僮儿恭敬而立,默如石像。
“谢清玄脾气十分古怪……当然,没有你征服不了的人,对不?进去吧。”容珩看着我,不知他原本想关照什么,中途却变成这样一句,末了,径自离开。
什么叫没有我对付不了的人?你不就是一个吗?
看着容珩的背影,我暗自摇头。
不过,许是因为刚才向他说出心中积郁,这会儿,我心情较为放松。
走进去时谢清玄恍若未觉,看其神情仿佛已凭虚御风,飘然高举于天外。
我一笑,自坐在他对面,自斟了茶,细味。
一杯,两杯……心境渐被漂白。
老先生也妙,不说话,只闭目喝茶。
环顾四周,只见轩窗轻启,绿意匝地。
茶烟在透明的阳光下悠然浮散,如淡淡的水墨洇开,满室余香。
坐听煎茶,飒飒声响,如松风带雨鸣。
“老夫这竹斋如何?”谢清玄突然睁了眼,状似闲闲淡淡。
我不假思索,由衷赞叹:“一径通幽,莓苔印墙。坐品竹影茶香,静观窗外青山,四时之变尽收尺幅之中。很好。可以安坐一辈子。”
他眉峰一跳,却微睨我:“一辈子?你的赚钱大计不要了?唔,那帮浑小子现在出价多了?”
“……”
我瞪视着老头的白眼,半天无语,只得勤奋喝茶。
老头劈手夺了我的杯子。
左手顿空,我犹成虚握状,看着这小气的老头发了呆。
他兀自痛心疾首:“臭小子只会牛饮!看看看,这么好的茶,被你几口喝掉一大半。”
见他这样,不知何故竟生不出半分歉疚之心,我倾身上前,把杯子重夺了回来,自己满上,更大力地喝。
老头十分震惊,眼珠瞪得都要弹出来了。
突然觉得他十分可爱,忍不住就想与他开玩笑。
佐着他的表情,鲸吞变成了细品:“先生如果想要穆非陪着喝茶论琴,是完全可以的。”看着他笑意渐满的脸,我笑嘻嘻,“不二价,一个时辰六百文。”
“……什么?!臭小子!你这个臭小子!”他的胡子抖得要下雪,“呼”地站起来,举手欲打,临了却在我头发上重重一捋,哈哈大笑:“这哪儿跑来的野小子?过来!把你脸上那玩意儿给我摘了!”
手中茶差点儿没泼出来,我顿时悠闲不起来。
老头这下别提多得意了,却拼命矜持:“哼,你小子瞒得了别人,哪瞒得过老夫?老夫精于相人,生平还没走过眼过。一看就知道你小子有趣……咳,快点,摘掉!”
门外僮儿突然站不住,竹帘上细瘦的剪影开始酥酥地动;帘缝间现出两双滴溜溜乌亮的眼。
谢老先生端起茶杯垂目一声冷哼,二僮倏地站直,呈冰雕状。
“……两截木头。”某人低声嘟哝。
我闻言大笑,顺手摘了面具。
老先生一口茶尽数变成箭雨,他咳了半天,颤抖的手几乎点上我鼻子:“臭小子故意的是不?”
我笑着喝茶,来个默认。
他细细打量我半天,满目赞叹:“这等人品,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人品……”见我笑看他,他双眼一翻,猛然改口“哼!臭小子喝完这杯茶,到山中帮老夫选些好水回来。”
说罢,把那只朴拙的陶罐塞我手上。
我不由深深微笑。
也许祖父就是这样的吧?或者,外祖父是这样的?
无从知道。
只知面对谢清玄,似乎可以任性妄为而不会获咎。
老先生一捋我头发,吹胡子瞪眼:“臭小子打什么坏主意?!”
我嘿嘿笑,连说不敢,不过听话音,真是要多敢有多敢。
“反了你了!是不是连晚饭也要一起罚掉?!”
这话不听还好,一听,顿觉饥肠辘辘。
忙整理好面具,站起来就向外走:“小子告辞。先生且等着,一定替你选到最好的山泉水。劳烦先生替我准备些清淡的饭菜……”
“臭小子想得美!算了,老夫自己去……”老头追出来作势要夺回陶罐。
“快回去煮饭。回来没得吃,准喝光你的好茶。”我边跑边威胁。
谢老头一怔,忽然大笑,笑得中气十足。
唉,落在外人眼里,何尝不是寒门小子穆非被古怪老头骂出门去、狼狈逃窜?
竹径外,一群人指指点点着伸长脖子往里看,我跑出来时,差点儿没撞上他们。
哈哈哈哈,——依稀是顾惟雍的同桌,笑得别提多夸张:“有些人生来不知天高地厚。”
别说,我肯定荣忝有些人榜首。
为了成全他铁嘴直断的本领,我垂目急行,颇有些羞愧样。
如果有人立意要贬低你,你就自动放低身段吧,何必争那意气?
最好的山泉水?
挑了又挑,在南山最深处,终于找到最合意的泉水,装了满满一罐。
山路独行,西风寒透,顿觉一身棉袍单薄如纸。
不过,景致却是一等一的好,看着,也就忘了寒冷。
积雪未消,有小鸟隐在树枝间自得其乐地梳理着羽毛、啄着野果,引得雪粒簌簌轻落。
山崖上,冰棱挂下来数十丈长,望之如悬瀑在飞坠过程中,突遇奇寒,生生被急速冻住。
这些透明的冰棱,折射着太阳的光影,衬得深蓝的天空一片晶莹。
石涧冰封,细听,却能听到泠泠淙淙的声响,在空山的深处,响起。
看来严寒只能约束住它们的身子,却无法束缚它们奔流的意志……
“喂,小子!”一声粗嘎的断喝突兀出现。
不知何时,顾惟雍与另外几人呈半包围状,把我围在了中间。
“离开容珩,黑炭头。向来只有我顾惟雍甩人、断没有人甩我顾惟雍的道理。容珩,我要重新追回来再甩了。说实话,他那种人乏味透顶,又冷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