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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次次拒绝欲搀扶的士兵,甚至赶走了将军派来治疗他的军医,固执地说:“反正我明日会去村里一趟,到时再找大夫便好。”
“沈军师在想什么,莫不是真想死?”听到军医的报备后,将军忧心不已。“这不成…哑莲,妳去看看沈军师,无论如何也得处理他的伤口,番兵的箭不干净,一点小伤都很容易感染的。”
沈君雁这时的处境十分难堪,因为说穿了正是自己才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
卫一色把那个人带到他面前时,明明命他好好处置,沈君雁却因为此时根本想不起来为什么的原因而心软,当真以为他是一时迷惑且已痛改前非,故只是将他斥回营里禁闭,以致于连夜被逃了,不浪费时间地向敌军通风报信。沈君雁早该知道的,他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绝不能轻易相信奴隶的诚信和觉悟,都是由于他的错误判断才会累及将士。
屋露偏逢连夜雨,已无时间重整旗鼓的军营,今晚又开始下起第一场雪。
「…偏偏这件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为了转移疼痛,沈君雁不断自言自语:「这下可好,血迹那么难洗、而且又弄破了…明日也带去给村里那些姑娘家缝缝吧…可恶,她们收费那么贵,摆明坑人…明明总囔着要嫁我,叫她们缝个衣服却还要收钱,女人还真是天生不让自己吃亏的性格啊…」
好不容易走回帐棚,沈君雁找出全部的酒豪快地灌着,直到能稍微麻痹右肩的疼痛后,他咬牙脱下衣服,随便以冷水将伤口洗了一遍、再随便找块干净的布缠绕止血──随便吧,他想,反正他沈君雁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伤而死的,随便弄弄就好。
那个男人受伤了,这是哑莲抱着药瓶和缝线等治疗用具来到这个帐棚外的原因。平常时候,她绝对不会来到这块营区,将官们眼中胸有成竹、聪明过人的军师所住之帐棚,对她而言是心灵上的最大禁区。可以的话,希望一辈子都不用踏入这里,不用看到那个令她恐惧的男人。
即便已过了两年,只要站在帐外,她似乎依稀能看到甫到军营那夜、住在这里的男人跟好几个女人疯狂作乐的画面。那个男人一表人才,骨子里却是如此低劣,这点总让哑莲在害怕之余又不禁觉得遗憾。或许男人们皆为如此,沈君雁只是这些色鬼男人中的翘楚罢了。
至少他尽心尽力地辅佐将军,所以再怎么焦虑,哑莲还是必须来治疗他。
一切都是为了将军,进去吧。她抱紧怀中的用具,对自己打气。
为了最喜欢的将军,必须克服最可怕的军师。
「军师有令,不准任何人进帐棚。」帐外,一名守卫的士兵拦住她。「军师说,就算是将军也不能进去。」
哑莲静静地看着士兵,勉强扯出一抹笑,像在说“我也不想进去的”,之后,从袖内拿出一张纸,在士兵面前摊开。纸上写了“听哑莲的话”五个大字,右下角一块鲜红的帅印图腾,在白纸上十分扎眼。
既是祭出帅印,不服从者只有被斩首一途,士兵也就没了话,干脆放行。
哑莲朝他感激地微微一笑,没有注意到士兵那稍感羞涩的脸红,因为她正在专心抵抗自己的心魔,紧张地连呼吸都感到略微困难。
走入帐内,为了让躺在榻上的沈君雁知晓有人进来,哑莲刻意在走动时制造声响,可是于寒冷的帐棚内呆站了好一会儿,沈君雁还是没起身。哑莲深吸一口气,脚步犹豫地靠近床榻──为了将军,不要害怕,为了将军…。
沈君雁原来睡着了。
哑莲安心地吁了一声,但随即又紧张地以两指探探他的颈部。
还有跳动,人还活着。
好,睡着便好,快点完成治疗,快点回去将军那里。
哑莲剪下沈君雁的右臂衣衫,在看到伤势时浮现难以掩饰的怜惜,也有些诧异,如此严重的伤口若不在三个时辰内清理缝合,势必会感染致死的伤寒,这个男人却死也不让军医治疗,究竟是…?
一边猜测原因,一边开始治疗,哑莲很快就将伤口缝合,只剩下包扎的工作而已,不过为了让伤口保持干净卫生,必须先等一刻钟才能在上药后包扎,于是哑莲就这样沉默地站在榻旁,于等待的时间内环视帐中的摆设──换好后便丢在地上沾血的棉敖、桌上散落的酒瓶、东倒西歪的椅子…这对平日总保持风雅气度的沈君雁来说,是毫不符合形象的凌乱。
果然跟将军不一样。哑莲心想,卫一色永远把物品、衣饰、书籍甚至是刀剑摆放得整整齐齐,帐内一丝不苟,尤其与哑莲同住一帐后,她更是极力布置,期许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中达到最为舒适的生活质量。卫一色那份更胜女子的细腻,甚至能说是种浪漫情怀了,哑莲觉得她实在是个如纯白羽絮、柔软至极的人。
最后,眼神惴惴不安地看向榻上熟睡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昏迷或醉酒,沈君雁睡得很沉,却不是很安稳,因为那双入鬓修眉正紧紧皱着,线条无可挑剔的唇也像是在忍耐不发出疼痛shen • yin般紧抿…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人生最不顺遂的今夜,沈君雁仍是个妙有姿容的绝色男子──其实哑莲不想用如此阴柔的形容词,但比起女子之身却英豪神武的卫一色,沈君雁这个男人实在美得太过奇特,难怪一些不知情的将官小兵们会隐隐猜想,将军和军师是否为一对断袖君子。
不过,沈君雁的好女色轻易地打破这个谣言。再加上卫一色又收了哑莲并同住一帐,如今也就没有人会在茶余饭后琢磨这些生活杂事了。想着平凡的事总让人心情平静,哑莲能感到心跳稳了下来,这时沈君雁发出呓语,她弯腰靠近想听个清楚明白,却根本不懂他说的那些语言,不过哑莲曾在一名被抓的外族番兵口中听过其中某些单词。
沈君雁说要水,于是她跑到桌前斟了杯水,坐在榻上使力扶起他。沈君雁只喝了一口便咳得难受,哑莲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平顺后,继续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一些水洒下了衣领,哑莲便想为他脱下那身累赘的衣服,况且这样也能睡得舒服点──她想沈君雁大概是疼得没力气更衣便就寝了。
治疗营中士兵的工作,早就让哑莲看惯男子的赤膊,也可以说是脱男子衣饰脱得非常熟稔。只是,脱昏睡之人的衣服,犹然颇具难度,哑莲一个疏忽,沈君雁的头便枕向自己肩膀。她吓得全身都僵硬了,鼻尖清楚闻到浓浓酒味,颈间被炽热吐息所占据,紧靠着的身子纤细而陌生…哑莲脑中闪过一辈子都不想忆起的画面,那些男人对自己上下其手、抱拥骚扰的画面,几乎令她想奋力推开沈君雁,不管他的死活,赶紧回到将军身边。
──将军。
不行。为了将军。
“哑莲,妳去看看沈军师吧,我真是担心他呢。”
哑莲的眼眶弥漫泪水。可是将军,我好怕…我只想待在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