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3/4）

陈樾有一会儿没说话，像是没在状态。孟昀自个儿走到自家屋前，陈樾这才回了神，从门槛上站起身，问：“箱子在楼上？”

孟昀回头：“嗯。”

她直视他的眼睛，想从抓取一些细微的情绪，但抓不到。

他走过天井，上了台阶，与她擦身而过，进了屋，上了她的阁楼。孟昀站在原地，手指在风轻抖。

他的脚步声上去又下来，拎了她的行李箱径自走出院子。

孟昀尾随着走到门廊拐角处，回头望一眼。院子古朴寂寥，照壁前石榴开得鲜红如火，一只烟青色的鸟儿站在枝头。

离别是个天生的矛盾体。因为厌弃、难以忍受，脑有疯狂想要离开的冲动，可一旦离开，那地方便又生出难舍的落寞。

孟昀走出门，行李箱已平放在三轮车上，用绳子绑住固定了。今早柏树下村把面包车开走了。

陈樾没有看她，他沉默得像这里的山，这里的路，这里的桥，这里的树。

待孟昀坐好，三轮车调转车头，沿着山路驶离了四方院落。

山木茂盛，孟昀的脸上，日光与树荫来回闪烁。

她的头随着车身轻轻歪点，眼睛看着虚空，偶尔聚焦。忽见山坡上一栋土屋外，年妇女晾晒着洗过的衣服。一匹马低垂着头颅，静止在夏天的山坡上。那妇女朝经过的车子投来一瞥，浑不在意抱起篓子，走进黑黑的门洞去了。

孟昀从不记得这里有个屋子啊，她忽意识到从未好好看过这边的风景。

车子穿过清林镇街道时，她走了神，等反应过来镇子已淹没在绵延山脉，不见了踪迹。她尚未用眼睛给它做最后的告别，就错过了。

三轮车在山路间一路颠簸。阳光铺天盖地，像看不见的海洋，将他们包裹。谁也不说话，仿佛在音乐教室争执过后，再也没话可讲。

两道汗水从陈樾后脑勺的发尾里流淌而下，灌进脖颈里。狂风鼓着他的衣衫，打在孟昀面前，像扯动的旗帜。

层叠的山海绿浪从地平线上消失，车子进入路西镇的主街道。水泥路年久失修，碎石子在轮胎下碾压，咯吱作响。房屋低矮破旧，几个年男人聚在一家修理店门口，或站或蹲地围着一辆摩托车；四五个妇女端着饭碗，围在某家杂货铺子前讲着闲话；小孩子挥着树枝在路边跑跑停停，嚷着一串串的民族语言。

三轮车停下，陈樾朝她侧了一边脸，说：“等一下，我买点东西。”

“嗯。”孟昀看着他下车，走进那家“便利超市”。

一个老人佝偻着身躯，弓成一只虾米，背着和他人一样长的粮食袋缓缓从路边经过。

孟昀看见他皱得像抹布一样的脸和黑黢黢的双手，她没见过人能老成这个样子，更没想过老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能背起上百斤的粮食。

她看着老人，老人也看向了她。

老人的眼睛麻木，无声。

她突然想起在哪儿听过的一个词，“虚伪廉价的善意”。

孟昀坐在三轮后座，像坐在太阳炙烤的一口锅里。街上的人们有意无意地，目光转向这口锅内的女人。